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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朗读(1 / 2)


经过了一?个周末的发酵,天幕上?空的跳楼未遂事件在周一清早爆炸一般地沸反盈天起来,费渡还没走出停车场,已经遭到了两拨围追堵截,他这?才发现,自己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个网红。

费总端着半杯已经凉了的“伦敦雾”,在自己办公室里琢磨了一?会,感觉钱不能白花,人也不能白红,于是招手叫来了秘书,嘱咐她借题发挥,找市场营销部的人以公司的名义做一?份关于企业社会责任感的特别企划。

秘书拿着笔记本噼里啪啦地记下了他的突发奇想,临走,她欲言又止好半天,眼圈都红了,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费总,你在天幕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嗯?”费渡随手翻着自己的日程表,闻声一?抬头,露出一个搀着揶揄、拌着纵容的笑容,“当然不是,有?自杀干预的专家在后面提示台词的,那种场合不会让我自己随便发挥的——你怎么什么都当真,也太可爱了吧。”

秘书眼圈的红晕立刻平铺到了脸上,啐了一?声,转身就走。

“哎,等等,”费渡笑眯眯地叫住她,“今天公司有没有需要我出卖色相的饭局?”

一?腔母爱被浪费的秘书小姐翻了个白眼:“没有,咱们暂时用不着这?项宝贵的无形资产。”

“那就好,”费渡立刻把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一?扒,笔记本一合,“那我出去一?趟,有?事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费渡已经从医院接出了何?母,一?起赶往市局。

王秀娟毕竟身患重病,年纪也不小了,经历了这?么一?场大悲大恸,她被留在医院观察了一?个周末,才勉强出院,要去接回何?忠义的遗体。

一?个异乡少年的死亡就这样勾连出了一?起震惊全国的腐败贩/毒大案,燕城市局不得不和纪委成立了联合工作组,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

相比而言,何?忠义被杀一?案反而没那么多人关注了。只有骆闻舟陶然和郎乔等几?个一开始就接手案子的人负责后续的收尾工作。

何?忠义尸体的仪容已经整理好了,看起来反而不像他刚在路边被发现时那么骇人,脸上蒙着化妆师牵强附会出的安详。

赵玉龙、何?忠义生前的几?个同事都自发地过来帮忙,马小伟也在肖海洋和另一个民警的监督下露了面。

张东来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怎样,中途一?身严肃地亮了相,远远看见费渡搀扶的王秀娟,他老大不自在地晃了晃脑袋,同手同脚地走过去,生硬地冲王秀娟一?点头,开口说:“阿姨,你儿子真不是我害死的。”

他人高马大,王秀娟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半步。

张东来又搜肠刮肚地想了想:“不过我倒确实打过他……”

费渡凉飕飕地刮了他一?眼,张东来尴尬地蹭了蹭鼻子,闭了嘴不敢多说,冲着何?母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母王秀娟非常瘦小,费渡每次和她说话,都要稍微弯着点腰,显得分外?温柔,他用一个眼神打发了张东来,附在何母耳边说:“要是您实在不行,剩下的手续,我可以替您办。”

王秀娟艰难地摇摇头,随后,她挣开费渡的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我家忠义犯过错误吗?他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费渡垂下眼睫注视着她,好一会,他轻而坚定地说:“没有,阿姨。”

赵浩昌非常狡猾,煽情推卸、偷换概念做得炉火纯青,听完他的陈述,只让人觉得整个社会都是个大泥坑,只有他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受尽迫害地盛开。

只有靠郎乔他们在场外扒拉蛛丝马迹,再加上?骆闻舟的连坑再诈,才能从他嘴里套出一点真话,拼凑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来龙去脉。

何?忠义带着希望和压力?,从偏远的小山村来到喧嚣的燕城,他看见满目的车水马龙与红男绿女,和他同龄的少年少女们青春洋溢地出入校园,走在大街上?,个个都可以直接走进街拍镜头。

而他初来乍到,无亲无故,只能住最破的房子,每天踩着泥泞,伴随着下水道的气味往返于工作和租屋之间,身边除了暮气沉沉的中年人,就是一帮不学好的混小子,沾黄聚/赌涉/毒,什么样的混账都有。

他却每天掰着手指计算本子上?的账目,省吃俭用,一?分钟也舍不得浪费,总想多干一点,能早点还清欠人家的钱,给病病歪歪的母亲治病,偶尔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在这个城市立足。

他从小崇拜着一?个人,虽然严格遵守着和对方的约定,从不把他的存在告诉任何人,却还是忍不住想朝他接近一?点。丰年大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何?忠义思前想后,觉得可能还是自己太穷的缘故,这?偌大一个燕城,日日奔波,谁容易呢?当然不想要一?个三天两头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和那个人保持着基本的联络,偶尔问候,然后拼命攒钱。

问候是必须的,即使别人不爱搭理他——因为借了人家的钱,没有就此断了联系的道理。

他好不容易攒够了第一笔钱。两万元整,不够少爷们糟践一瓶酒的,却已经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存款,他得非常小心地收好,不敢显摆,也不敢让任何人看见,因为身边总有手脚不干净的室友。钱放在自己手里不踏实,何?忠义总是想早还早安心,可是丰年大哥不好联系,他迫不得已,只好找上了张婷——他偶然见过她在丰年大哥身边。

何?忠义鼓足勇气找她说话,结结巴巴地希望从她那里打听到大哥的去向,没想到反而吓着了女孩。

因为态度殷勤的陌生男子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有穷酸与不体面。

女孩的激烈反应给他招来了一?顿臭揍,这?倒没什么,偏偏那个人就在旁边看着,冷静地拉架、头也不抬地劝阻,好像从未见过他。直到那一刻,何?忠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丰年大哥或许真的并不想有一?个他这?样的同乡。

他们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自己原来更像一个泥点子,甩在人家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上,洗都洗不掉。哪怕对方事后非常敷衍地塞给他一?款新手机。

何?忠义想,等把那些钱都还完,就不再联系了吧。

有?一?次送货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丰年大哥和他的朋友们在不远处谈笑风生,这?一?次,他主动避开了他们,没有上?前讨嫌,偶然听说他们打算去一个名叫“承光公馆”的地方暖场。

何?忠义的尸体盖好白布,被人抬了出来。王秀娟的眼眶瞬间充血,膝盖一?软坐在地上,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凑过来,想把她架起来。

她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横流而下,浸染到花白的鬓角,抓住了身边一?个人的袖口:“我教他待人要好,做人要实在,我是教错了吗?”

谁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只好一?致缄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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