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分工明确的趁火打劫。
这也是一场团队之间相互协作的最好体现。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目标不是黄金而是真的敌人就好了……
天上的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声传来。
地面上的火光闪烁着哭喊声和惨叫声响彻夜空但是随着血色蔓延又是很快的停歇了下来。
金子河城并不算是很大在上城区之中残留的车师人也不是很多再加上马长生等人又是分工明确杀人的杀人打包的打包几乎是转眼之间就从上城区的这一头屠戮到了另外一头。
高顺得到了消息可是等他从城外营地集结了本部人马冲到了城下的时候整个事件已经接近了尾声。
『贼人』被砍下了头颅然后摆列在街道上。
至于其他『东西』么则是被大包小包的放在了这些头颅的旁边……
高顺站在马长生等人前面面沉如水。
说是抢劫杀人么确实是抢了也杀了可是东西却摆在地上。
说是违抗命令么滥杀无辜么但是在上城区的这些车师人里面也找出了一些车师人的兵器……
当然这些兵器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年头有钱人身边没有什么配刀枪的护卫单身独行的话恐怕出了城不远就会消失了。
高顺站到了队列面前。
血腥味刺鼻粘稠的血液浸染在街面沿着沙土渗透进去。
天上的乌云翻滚着没有半点的星光只有火把在夜风之中拉扯着也拉扯着周边的人影就像是要将人扯出鬼样子来。
不需要马长生等人做什么『补充』说明就是看一眼当下的局面再看一眼那些『贼子』的头颅基本上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高顺依旧不能理解。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沉声问道:『为什么?!』
『……』众军校沉默着。
高顺缓缓的抽出了战刀战刀的锋刃在火光之中闪耀着幽幽的寒芒『高某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把刀上要染上袍泽的血!说!到底是为什么?!』
马长生微微抬起头来『将军我家里有一个瞎眼的母亲还有一个瘸腿的弟弟……』
高顺冷笑着将战刀微微抬起『然后呢?家境就是你违抗上令肆意屠戮的理由?』
马长生说道:『并不是卑职只是想要告诉将军卑职前来西域为的就是家中瞎眼老母瘸腿弟弟能有一口饭吃!』
『混账东西!难道军饷不够你母亲你弟弟吃了么?你是曲长斗食二十!月俸五百!衣料器物全数军中供给这都不够你吃喝不够你供养家小么?』高顺觉得是马长生在狡辩『你若是开销无度便是千钱万钱也不够花!』
不管是汉代还是其他的封建王朝俸禄当中的粮食都是按照未脱壳的谷物来算的而一般来说脱去了外壳的糙米等粮食只是原本重量的六七成。曲长的俸禄虽然也不能算是很多但也不少了毕竟在骠骑军中基本上所用所需都是配给的只有个人额外的开销才需要花钱所以省一点的话别说养一个家三五口人便是七八个人也是可以湖口的。
『将军!』马长生忽然扯开了身上的甲胃丝绦顿时引得高顺的护卫警惕然后便是刀枪齐齐指到了马长生的面前但是马长生并没有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更没有从怀中掏出什么匕首或是其他的凶器而是露出了在盔甲后面打着好几个补丁的战袍『卑职全身上下新领的盔甲就这一件!这一件战袍还是前年下发的之后便是再也没有新衣!卑职一不酗酒二不嫖赌所领兵饷只留半数自用其余皆托倾银铺转回陇西老家!莫说是花销无度便是一般酒肉卑职上一次吃也是新年大都护赏赐的了!将军不是卑职不想贴补家用是实在无钱可用!』
火把摇曳着但是也能看得清马长生在盔甲之后的战袍上确实是有许多不同颜色的补丁。
高顺摆了摆手将自己的战刀收了起来也让护卫退下些许『那你的兵饷呢?』
马长生从怀里慢慢的摸出了一小块的木牌然后双手奉到了头顶『请将军明察这就是卑职太兴七年一年所领的俸禄……』
高顺护卫上前一把拿过然后递送到了高顺面前。
高顺借着火光一看却见到在木牌之上写着『欠饷折钱三千』……
高顺目光微动。
随着马长生递送上了木牌其余的军校也纷纷将自己手中的木牌欠条举起。
护卫又上前将其余的军校士官的木牌都收罗了起来递送到了高顺面前。
木牌的欠帐数目不等有的多有的少最多的是八千最少的也有一千五。
『从去年起就开始陆续有了欠数……』马长生说到『这些欠数就算是到了兑现的时候也往往是兑不足数的能拿七八成便是极好了多数只能拿一半……甚至更少只能兑出三四成的也是常见……』
『你……你们……这兵饷些年都没有给?!』高顺捏着木牌看着木牌上面的墨字忽然觉得非常的刺眼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高顺知道有问题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马长生低着头『今年的……就给了三个月的……就在开拨的时候给的……』
『……』高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火把噼啪有声。
队率曲长都是如此那么普通兵卒是怎样也能猜得出来了。
『这些……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早说?』高顺捏着木牌『为什么不去找大都护述说?!』
马长生回答道:『去了有兄弟去了……大都护很愤怒然后就有小吏表示是他记账错误大都护让人打了小吏一顿补齐了那兄弟的兵饷……只不过后来那兄弟在一次出值巡弋的时候夜里据说是遇到了野狼死无全尸……』
『野狼?』高顺问道。
陈三郎在一旁说道:『我知道还有一个也是去讨了兵饷钱倒是要回来了可是第二天他去市坊的时候就被一个疯子捅了一刀……随后那个疯子当场就被杀了……』
『疯子……』高顺便是再傻也知道在闹市之中突然出现一个所谓的持刀疯子是如何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原本吹拂的微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云层如同铅块一样压在头顶似乎阻挡着黎明的到来沉闷的空气犹如石块一般压的原本在西域高原上就有些气闷的胸腔就像是被这些石块塞满了一样连呼吸都艰辛无比。
『万般皆苦世事艰辛』高顺仰着头声音低沉『但不能成为尔等为恶的理由!昔日黄巾贼也是多有冤屈饥不得食衣不得着可这并不能成为那些黄巾贼去劫掠他县去抢夺地方的理由!你们为什么不等……』
高顺说了一半却停顿了下来。他原本是想要说即便是有这些兵饷欠帐等战后封赏也不会少……
但是很快高顺就意识到兵饷都能欠又有什么不能欠?
『你们不应该这么做!』高顺沉声说道『这么做和贼匪何异?!你们放心这些欠钱我替你们收着到了回旋之时我替你们去讨要!一钱都不会少你们的就算是大都护不给我高顺也贴补给你们!』
不能做的原因并不是高顺对于车师人多么有爱心多么圣母情节而是所谓的『杀俘不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既然金子河城的车师人最后选择了投降那么可以对于这些投降的人进行一定的处置但是不能全数杀戮这样才能使得后续的城池之中的人会愿意投降要不然车师人知道了投降也是死那么就意味着将来的战斗没有车师人会投降……
也就等同于意味着高顺等人所要面临的战斗会更加的困难死战也会更多伤亡什么的自然也就是更大。原本只需要对抗一部分的车师官吏将领结果可能就变成了要对付更多的车师人甚至有可能会变成车师全民皆兵的情况。
这些眼前的钱财却可能导致后续战局恶化并且这些军校不听号令不遵约束这才是高顺所愤怒的最大原因。
『将军!』虽然高顺如此说马长生脸上却没有因此而流露出什么喜色而是摇头说道『将军是好人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告诉将军这些并没有让将军讨要垫付的意思……更何况这些欠饷也不是一个两个更不是一月一年……将军手下也是要吃喝用度将军纵然可以垫付一时终究无法垫付一世……除非将军可以兵谏大都护然后杀了……』
『放肆!』高顺怒喝道。
马长生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拜倒在地『卑职僭越了……卑职死罪。卑职不敢妄言脱罪只求将军看在家中老幼份上将这些钱财补了我等所欠兵饷……卑职便是以死罪之身追随将军纵是战死沙场亦是无憾!恳请将军成全!』
其余军校也是陆续拜倒齐声而道:『恳请将军成全!』
冰冷的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敲击在兜鍪上流淌在盔甲上也跌落在地面上。
在雨中高顺仰头望天默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