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报数目可能并非唯独此时应该之前就有一来数目较小二来斐和也是尸位素餐所以之前并没有发觉亦或是收受好处上下沉溺然后这些蠹虫胆子就越来越大不约而同借着此次骠骑出征之事借此机会多多少少的捞一笔结果数目加到一起自然就差额甚多。
账目会计春秋战国之时往往以纯文字叙述而为记所用眉目也不是很清晰从秦代开始就已经初步有些规模了。
秦代以二柱为主也就是出、入两个方面但是因为当时所规定的各项收入及费用支出一般来说是比较固定单一所以如同流水账一般的记账方式也大体上是勉强够用。
到了汉代不仅是简单登记了出入数目还需要登记来源和去处除此之外还加上了库存基本上形成了三柱记账入、出、余基本上来说可以反映出每一项的来龙去脉比起春秋先秦来说自然好很多。
但是这种方式依旧有很大的问题。
斐潜之前就颁布四柱记账的方式并下发让各地学习改用但是一来四柱记账等于是要将先前旧账一一盘算然后补记补全耗时繁琐不说而且还会暴露出很多问题来所以各地之中并未完全立刻改用依旧还是很多地方继续沿用三柱记账。
所谓『四柱』是指旧管、新收、开除、见在四个部分也就是在出、入、余之外还加上一个结简单来说就是三柱记账多数只反映当年情况而加入结余账目也就是旧管账之后年份和年份之间才不是割裂的形成了上下联系。
就像是之前新田政推动也受到了旧有制度的阻力一样四柱记账法显然会伤到很多人的利益。并北之地是斐潜一手打造起来的还好说像是三辅汉中川蜀之地沿用旧例日久加上算数又不同于经学并非会读两个字就能知晓其中奥妙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表面上说是要改要改实际动作根本就不做一问起来就搬出大量的旧账本诉苦然后主事官员又有很多就像是斐和一样根本不通数算一番看这些账目就像是天书一般根本不知道如何入手也自然就一天拖一天一月拖一月下来……
斐潜将桌案之上的马政司表章扔到了斐和面前『某且问汝署名之前可有勾检核查?可有明察数目?!』
表章纷乱字字墨色宛如血染。
斐和吓得浑身发抖几次要拿起表章都掉落下来最后干脆放弃以头扣地『臣有罪有罪……』
『汝亦知有罪?斐氏所以兴盛制衡山东便是仰仗兵马强盛!某以马政任于汝无异于将斐氏一族身家性命交付汝手!汝竟然如此懈怠可有颜面自称斐氏?可有面目告慰汝父?!』斐潜拂袖停了片刻又追问道『汝实言以告可有私收钱财收受贿赂?』
『罪臣罪臣……』斐和连连叩首『绝无……呃也就收了些把玩小物绝无收纳钱财!』
斐潜看着半响不语最终漠声道:『且免冠自去家中待罪。』
斐和颤颤巍巍自行卸下了头冠然后披头散发宛如行尸一般落魄踉跄而出。
官场之中迎来送往一些人情世故古往今来难以避免若是仅仅收了些文人印章把玩器件斐和也就是侧重于渎职之罪相反如果说斐和不仅是知道了其中的问题还参与其中并且收受贿赂以谋私囊那么就不仅仅是渎职一罪了……
政事大堂之中虽说庄严肃穆富丽堂皇红黑色的屏风以金银勾勒为饰朱红色的圆柱直达房梁似乎一切都在光明之中但是实际上在视线所及之外依旧隐藏黑暗。
一直以来斐潜都知道其实治下多少有些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而且这种问题不是说在朝堂之上发布一个政令然后底下就能立刻立竿见影消除隐患的需要知道华夏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做『三令五申』!
就算是到了后世那种全民上网信息传播极快的年代依旧还有许多小吏吃拿卡要恶行恶态仗着些许权柄疯狂敛财更何况是在封建王朝大汉当下?
斐和被免冠逐出自然引来众人侧目还未等回过神来又闻政事堂当中骠骑再次吩咐:『请徐太史令前来!』
徐岳所在监测天文之所在长安之北骊山之中偏离长安五六十里传令兵前去然后再等徐岳赶来已经是天色渐晚临近黄昏。
历朝历代之中专研天文学的人大多数都比较清贫一则是天文之学浩瀚广博真钻进去了也就多少看不上凡尘俗世二来真正研究起来这些数据需要天天观测定时定点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如果不是有大毅力也难以完成这样的工作。而既然有大毅力生活上面的衣食诱惑声色犬马也就自然不太能影响到其本人了。
徐岳如是跟着徐岳的阚泽也是如此。
自从接任了修订历法的事项一来徐岳和阚泽带着一群专注于此的人员每日观察天象每夜记载星辰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然后和旧有的历法进行核对计算推演其中因为天体运动产生出来的偏差积累再进行切分时辰核销误差所有的工作都是枯燥繁琐自然怎么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喝喝小酒纵情声色的时间。
如果说官员清寒怕是这些负责观测天文的官吏最为清苦困顿最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取。
所以这一次斐潜准备拿出来用的便是徐岳以及阚泽等等一系列专注于天文和算术的人员。
『骠骑之意是……』徐岳是个老实人反应略有些迟缓见到了斐潜之后听了斐潜的所谓『审计』之策后依旧有些懵圈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甚至还不能领悟到若是真的推行审计将意味着什么。
『烦劳师兄抽调精算明数之人今秋先于三辅勾检各郡各县账目核查出入存余明悉仓廪并授四柱账法待到明年便分四组奔赴并北陇右汉中、川蜀核算!』斐潜不得不再详细说明了一遍。
审计署下乡就问怕不怕慌不慌?因为这些审计人员都是从太史令台之下抽调出来和其他郡县都没有什么直接上下属的联系所以自然也就比较少有掣肘。当然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么些人分散四方之后多多少少可能因为这个或是那个的原因被腐化拖下水也是难免。
不过斐潜现在手头上不是还有那一帮子隐在乡野的墨家之人么?
明面上审计署核查地方暗中有墨家人观察情况两条线同时上报相互对应如果这样还能出问题那也没关系反正三五年之后再来一次审核通算若是翻出旧账不符顺藤摸瓜就是。
斐潜考虑的是防腐而徐岳却皱眉说道:『历法涉数庞大事项极多原本人手就有不足若是如此一来再抽他用怕是……』
『无妨无妨……』斐潜笑着说道『待封将大典之后便开新试另设明算科凡可用者皆充于师兄之下如何?』
徐岳这才点头。
斐潜哈哈笑笑然后吩咐廊下侍从干脆将晚脯送到堂内一面和徐岳聊些历法进展一边叙说些闲杂之事……
虽说才半日功夫但是斐潜当面叱责斐和并且斐和免冠待罪家中的消息就像是生了翅膀一样转眼之间飞到了长安城邑各处顿时引起许多人的关注尤其是一些人听闻后续的徐岳之事便是恍然大悟趁着夜色尚未降临城防还未关闭便急急奔往书坊之中将什么例如《周髀算经》、《九章算术》等等书籍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