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真的有必要么?
很多人都认为在经历了上任领导之后单位里面的基本上都是上一任领导的狗腿所以新的领导上任时工作是不太好开展的所以『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无可奈何之下必须干的事。至于其他的内容比如新官上来改变一些制度改善办公环境拉几张海报红布条什么的其实都是给这三把火打基础。
但问题是或许确实有时候需要这么做但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将这一件事情扩大化了。
斐潜并不想要让西域成为第一个在他麾下『扩大化』的桉例。
对于太史慈来说他必须有所作为但是又不能说随意作为尤其是作为继任者他更需要清楚道路和方向才不会跑偏。
斐潜问太史慈关于吕布和西域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是说吕布但是实际上是在问整个的西域执政的问题!
『臣……愚钝』太史慈觉得还是让斐潜做决定更好所以他说道『臣一时没有什么头绪主公但有吩咐臣定然遵从。』
好不好听?
正不正确?
这就是太史慈比吕布聪明的地方了。
但是同样的这也是太史慈还不是足够聪明的地方了……
所以斐潜准备让太史慈多一点记性。
斐潜笑了笑伸出了两根手指『既如此某觉得么吕奉先之西域事当对事不对人亦当对人不对事。』
太史慈显然是呆住了片刻之后才拜道『请主公指点!』
斐潜微微点头说道:『田伯鼎好士而存其君白公好士而乱荆。其好士则同其所以为则异。公孙友自刖而尊百里竖刁自宫而谄桓公。其自刑则同其所以自刑之为则异。慧子曰「狂者东走逐者亦东走。其东走则同其所以东走之为则异。故曰同事之人不可不审察也。」子义可知此所以然?』
太史慈有些明白但是也有一些不明白他思考了很久然后试探的说道『韩非子此言多有弃事而重人之嫌狂者东走逐者亦东走孰知此东何东也?若以事观之此同也若以人观之此异也。此是又当何解还请主公教我。』
韩非子的这段话其实是说更应该关注人而不是看事情因为就像是韩非子说的那样有可能一个疯子向东跑然后一群人也向东跑所做的事情一样但是人不一样。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和斐潜之前所说的『对事不对人』相互矛盾了么?
斐潜笑笑『事在人为。就如某昨日所言人当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争者必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便是事在人为……一则当有成大事之心不为艰难困苦而畏惧二则应有知细微之意观事而察人。』
太史慈点头说道:『如是!初不知人当以事之!故而有曰对事不对人。久知人矣当以人之!故方可曰对人不对事……』
斐潜颔首『子义得其一是也。』
太史慈一愣『主公之意是……还有未尽之处?』
斐潜点头。
太史慈紧皱眉头思索起来。
其实在华夏传统理念里面常常会听到两种似乎是截然相反的理念『对事不对人』和『对人不对事』就是其中的一组。
支持『对事不对人』的人觉得客观因素才能体现出公平不带偏见;支持『对人不对事』的人觉得人的本质和能力才是决定事情的关键因素。
有些人年轻的时候觉得『对事不对人』才是无上的真理可是等他年龄大了经历渐丰又反过来觉得『对人不对事』才是正确的。当然也有人是反过来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看帅哥美女的脸不管帅哥美女做什么都是对的放个屁都香等到年岁大一些的时候才知道帅哥美女也是要拉屎的屎都是臭的。
所以其实对事不对人也好对人不对事也好都是聚焦思维、简易模式。
世界那么大事情那么纷乱人心那么复杂就想着有没有简单的办法通用的模版然后往上咣的一声一套就完事。
但是很显然这是行不通的这也是斐潜想要告诉太史慈治理西域重要的一点。
越想要简单化模式化就会发现西域越不简单不能套用模式。
大汉已经采用郡县制三四百年了……
郡县制度就是一种简单的地方管理模式。
套用在西域真的能有效么?
当然无可厚非的是真要是用这一套模式显然会省心省力。
就像是太史慈『不懂就问』然后表示让斐潜『乾坤独断』。
事情一绝对化都会出问题。
绝对化的对事不对人其实可以算是一种极端现实主义的态度因为其表面上主张客观公正实际上对应着短期机会主义。不管是好人坏人只管做的事认不认可约等于只管在这件事上的利益是否兼容。如果认可如果兼容就结成同路人往前一起走段路。
这使得虽然每个人做的事表面看起来一样但是因为做事的人和驱动做事的逻辑是各自不同的所以将来产生出后果也会不一样。能一起走一段就走一段能走多远那要看下一件事到来的时候相互之间是不是还认可同一个看法兼容同一个利益。之前的路就算是走得再好到下一个路口依旧可能相互捅刀一切在商言商没有个人恩怨大家随时搭伙随时拆伙谁也别多想。
相比之下对人不对事与其说是一种策略不如说是一种愿望。
一种其实并不好实现的愿望。
若是其绝对化了肯定出大问题。
因人而成事的愿望是建立在在形形色色的观点和林林总总的利益下面人还有个本色然后相信人的本色比这些繁杂的观点和利益要更靠得住。这种愿望指向的是人表示观点可能一时湖涂利益可能暂时分岔但底层的还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所以最后的事也是可以信赖的。
但这可能么?
对事不对人难在事上。
若是对于事情动不动就是不了解不清楚不知道有事大谁何无事享安乐好事也最终都会被办成了恶政。
对人不对事难在看人。
这人谁能打包票说都看得准?
即便是一时看准了一个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的变化人也会随之而改变而在那个时候变化之后的人还能是之前那个人么?
识别一个人的能力这个能力大多数体现在简历里不在简历里的也能拿工作去检测但是检测一个人究竟如何就不存在普遍靠谱的方法。
太史慈当下越想越是头疼他在没有和斐潜谈话之前觉得自己脑子还是够用的但是没想到越谈便是越混乱起来现在感觉就像是脑子里面塞满了乱麻一团团的拥堵在一起若是说没有什么感悟么那也不对但是说有感悟吧却找不到头绪。
『何有六乡何有六逐?文人若何武人怎样?』斐潜笑呵呵的说道『子义啊不可拘泥。若以人观事则多以情感好恶而误之若以事观人则多以利益多少而论之……士农工商非战乎?是战也?胡人汉人何别之有?』
『这……』太史慈忽然之间脑海里面似乎有灵光一闪『主公!六乡六逐本为一体!六乡可成六逐反之亦然!定乡者非乡也决逐界非逐也!若以事而事之则失之于人!若而人而事之亦是失之于事!』
『武人文人亦是本为一体!』太史慈显然是抓住了西域的重点神情之中颇为兴奋『士农工商皆是为重无有先后战亦如此!主公之下荣则共荣之辱则共辱之!益则皆益之损则皆损之!求同而存异可为一体是也!』
『主公!』太史慈半跪于地拱手而拜道神色庄重肃穆『臣定当时刻谨记吕奉先之事!以此为鉴!以大局为重!臣当以西海长安皆为一体而慎行之!一则以西海百姓为国人定乡逐之律固大小邦国!二来重四民而不忘战用文吏之能而监其权用武将之力而察其柄!其三若臣自身有丝毫贪腐堕懒妄逞私欲则当自缚于主公座下百死而不怨!』
『善!子义得之矣!』斐潜扶起了太史慈用力的握了握其手臂『西域上下就托付于子义了!』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就像是玉门关上的苍穹清澈而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