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却只疑惑地道:“怎么了你会有点不高兴吗”
马蒙摇头,“我只是很害怕其实我经常做一个很可怕的梦。”
“我梦到一个军队打进了村里,村里的人让我带着孩子们躲进了一个个枯井里。他们说我是村里最大的孩子啦,要照顾弟弟妹妹。我答应了。”
“但有个孩子被吓得直哭,我抱着他,为了不让他哭,就一直捂着他的嘴。”
“我听到外面枪声响了很久,村里一只
叫阿花的狗叫了很久,后来枪声没了,阿花也不叫了。”
“我爬出井看外面的情况,看见阿花死了,那群人正在剥阿花的皮。村里到处都是尸体。我被他们发现了,他们用枪抵着我的脑袋,让我爬出来,帮他们给阿花剥皮,把阿花剁成块给他们做下酒菜他们又让我挖坑,给村里的人扔到坑里他们在村里待了两天,好像是因为我表现得好,没有杀我。他们走的时候,还笑嘻嘻地夸我。”
“我不是怕死哦,我只是想要照顾那些弟弟妹妹。可是等我送走他们,回头去看井里的孩子们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死了,小小的身体上全是弹孔。我这才想起,在我给阿花剥皮的时候,好像听见了枪声。”
“我把那些孩子从井里一个一个背上来。发现少了一个。我到处找,在我给阿花剥皮的柴堆后面,找到了他。他和我剥下的阿花的皮放在一起,他身上没有弹孔,但他也死了。”
马蒙双目失神,瞳孔颤动。
沈容想伸手去安抚他,让他不要再想了,马蒙却猛地抬头看向她,挤出了一个像是哭的笑,“还记得我和你说,我为了不让一个孩子哭,捂住了他的嘴吗他是被我给捂死的。我这时才意识到,也许他们没有杀我,不是因为我听话,而是他们知道我杀了个孩子,他们觉得很有意思
”
沈容:“马蒙,那只是个梦。”
“是啊。”马蒙的乌发上满是白雪,他茫然地看着白茫茫的空地,“我一直觉得那只是个梦。可最近,我越来越觉得,或许现在这样美好安稳的生活才是梦。”
到了埋尸地点,马蒙把尸体放在地上,拿起他在这里备着的铁锹开始挖坑,“我最近时常在想,如果那只是梦,为什么我挖坑这么熟练呢如果那只是梦,为什么我每次都觉得我该为他们收尸呢如果那只是梦我为什么,为什么会放一个铁锹在这里”
马蒙低着头,大滴大滴的眼泪砸进泥土里,脸通红地咳嗽起来,“可是如果那不是梦,他们都死了,为了活命竟然帮那些人做事的我,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呢”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不停下挖坑的动作,“我好怕,我好怕那才是真实的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什么也没做,他们就要来杀我们。为什么”
沈容放下尸体拍了拍马蒙的背,“马蒙,假如那不是梦”
马蒙挖坑的动作停住,抬眼看沈容。
“你是不是应该,更加努力地,带着他们的份,好好活下去呢你想想,他们让你照顾孩子,说明在他们心中,你是可以承担起责任的好孩子。”
沈容摸了摸马蒙的头,“就算你没做到他们交代你的任务,他们肯定也会知道,你真的已经尽力了,你为了照顾那些孩子,忍着痛苦做了很多事。这样的你,为什么没有资格好好活下去呢”
马蒙泪眼婆娑地笑了,眼眸像是蒙上了水光的黑珍珠,“但是那只是梦,对吧”
沈容拍了拍他的头,笑了笑,她心知现在的马蒙才是“梦”。
他的梦,才是他残酷的真实。
她转移话题,拿起根树枝帮马蒙一起挖坑,“你梦里那些侵略伤害你们的人,真的很让人厌恶,对吧”
马蒙点头,继续卖力地挖坑,将尸体丢进坑里,再挖土埋上。
沈容半开玩笑地道:“他们就是不想让你过好。你应该好好地
生活,长命百岁,气死他们”
马蒙重重点头,“气死他们”
又转头对沈容爽朗地笑道:“不过那只是个梦。”
沈容一言不发地帮忙埋土。
她不是不想坚定地欺骗马蒙说“对,只是个梦”。
可马蒙早晚要回归现实,早晚要接受他经历的一切。
如果现在不停地安慰他那些只是梦,当他发现那些才是真实的时候,他该有多崩溃
沈容没有经历过战争。
或许她再怎么去感受战争带来的痛苦,都比不上马蒙他们切身体会到的万分之一。
但罗姐的死,两名镇民的死,让她深深地明白:战争,是所有亲历者一生难以都忘怀的苦痛。
即便他们最终获得了胜利,可他们失去的,是那些侵略者死千百次也无法弥补的。
马蒙埋好了两具尸体。
雪下得更大了,很快将在刚填满的信土上铺了一层白毯。
沈容和马蒙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回村。
马蒙时不时看沈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沈容装作漫不经心,开玩笑道:“你想说什么呀是不是想夸我漂亮啊”
“不是”马蒙摆摆手,又窘迫地道,“我没有说你不漂亮的意思。是我想说的不是夸你漂亮。”
“那是什么呀”
马蒙看了眼不远处的镇门,靠近沈容,“镇里很多人
说不要告诉你,但我觉得你胆子挺大的,知道应该也没事吧”
沈容隐约猜到马蒙要说的事,面上带笑,眼神认真起来。
马蒙表情凝重,“前天晚上,有人挖了坟,把坟里的尸体拖出来洗干净,挂在了你和那些沉睡者们的窗户上。白天的时候,镇上的人们看到了,赶紧把那些尸体搬走了。我们都猜,镇上有人知道你们是沉睡者后,想恐吓你们,杀掉你们因为你们是受害者,是他们作恶的证据他们不想让你们活着,成为他们的罪证”
顿了顿,他又轻松地笑起来,“不过现在没事了。魏楠发现了黎冰一家是
战犯的证据,我们已经抓到他们,杀了他们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有人想杀你们了”
沈容想了想,故作懵懂,“你的意思是,恐吓我们,想杀我们的是黎冰一家”
马蒙:“对啊。”
沈容:“这么说来,算是魏楠救了我们这些沉睡者啊。那我们可得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他。他可真厉害啊,黎冰一家外出那么久,刚回来一天,就被他抓到证据了。黎冰一家也真是笨,都已经外出了,那些证据竟然没有带走”
“那个,我还有事,先回村里了。你注意安全。”马蒙听着听着,脸色突变,飞奔回了村里。
镇民们对战犯有着偏执的仇恨。
但他们不是傻子。她一说,马蒙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正是沈容要的效果。
不过,还不够。
沈容眸光深沉地向镇门走去。
大雪逐渐迷乱了她的眼眸。
距离镇门大约还有五十米时,她感到冰凉的金属抵住了她的后脑勺。
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她身后道:“你不觉得,你话太多了吗”
沈容眼珠向后,“你是魏楠”
男声哼笑,“你猜”
沈容故作害怕,嗓音发紧,“你想怎样”
“我本来只是想给你们一个警告,让你们不要插手镇上的事。那天晚上,你应该已经看到了那具尸体了吧你还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提示马蒙”
男声靠近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而后,嗓音低沉,“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怕死啊。”
“也是你是谁啊,你可是沈容。休息区大名鼎鼎的沈容呢,呵”
他轻蔑一笑。
沈容:“你是玩”
话未说完,“砰”的一声,血淅淅沥沥地从沈容头上落下,染红了她身边的白雪。
她的头颅被击了个对穿,白皙的半张脸被染成了血色,身形踉跄了几下,倒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白茫茫的雪地。
“死不瞑目啊”
男人弯腰,伸手,似乎是想要将她双眼合上。
“曾翰,你在干什么帮她合眼别碰她,小心沾一手的血,难清理。”
一道女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女人走沈容正面,蹲下身仔细打量沈容,“这就是沈容不过如此我还以为她有多了不起,看来传言总是会夸大其词。”
“她已经死了,其他人不足为惧。回去吧,这场游戏咱们赢定了。”
“哦对了,你知道灵珠在哪儿吗”
“不知道,不过不急。咱们都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年了,还怕这一时半会儿吗”
“你该不会是得到了消息,但是想私吞吧”
“你说什么呢”
谈话声逐渐离去。
沈容的尸体逐渐被雪覆盖。
夜里,马蒙和玩家们发现沈容还没回来,和镇里人互相一问,发现沈容从下午开始就没回镇上。
镇上的人连忙出去搜查,在离镇五十米的地方,发现了沈容的尸体。
她双目轻闭,身边刻有快要被雪覆盖的字,所幸字上有血,才能被勉强辨认出,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曾”字。
镇民互相对视。
马蒙跪倒在沈容身边,泣不成声,“我不该,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回去你很漂亮,你真的很漂亮”
他抽泣着扶起沈容,打算背起她去埋掉。
玩家们都还沉浸在震惊中。
难以置信,沈容不是明白了这游戏是怎么一回事吗为什么突然就被杀了
随后,他们又反应过来这游戏里,有另队玩家隐藏在镇里,而且和他们是敌对的身份。
马蒙正要背起沈容,一张纸条突然从沈容口袋里掉了出来。
马蒙动作顿住,小心翼翼地放下沈容。捡起纸条。
玩家们立刻聚过来,“上面写了什么”
马蒙抽抽搭搭地读:“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所以特意留下这封遗书。”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好心人发现了
我的遗书,请求好心人好人做到底,为我办一场豪华葬礼。要停尸七天,还要大摆酒席,全村老少都来吃席的那种。不过不要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