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孙寄啸腕下一抖,施展出又一式反剑,似缓还急,似刚又柔,频繁曲直,反复左右,剑芒吞吐间,教谁都看不清实质,蓦地掀起烈风,呼啸急攻凤箫吟左路——“似是而非”,真不寻常。
吟儿左手将轮椅一挪,右手则一连挽出了十余朵剑花,惜音飞速,气劲加持,倏忽就将笼罩在她头顶的白光斩落,铿锵声中层出不穷的剑法全往孙寄啸处回报——“招式杀手”,岂是虚妄?
“哼,到真有两下子。”孙寄啸看清楚了她用的招式全都是青城派的。
“彼此彼此!”她也察觉孙寄啸比以往川东时更加炉火纯青。
洪瀚抒观战之际随时准备营救任何一方,同时也为这两位剑圣的武功赞叹:陆静等人怕是根本别想追上这战局的速度,因为他俩属于同一型的高手,变幻莫测,眼花缭乱。
然则,细细区分又有不同。孙寄啸剑法之变幻,在于可蛊惑人心,每一招从出手到结束时没什么花哨,但到你身前时却有两种对立的可能,你只能判断“是”还是“非”,判错便必伤无疑,吟儿欲破其招需心静神定;而吟儿剑法之变幻,则在于换招快,虽然到你身前时那一招是固定的,但从出手到结束时天壤之别,你应接时将面临着万般可能,孙寄啸拆招时必要眼疾手快。
因此,剑斗的过程里轮椅和人几乎没怎么移动,剑中的景象竟倏忽就沧海桑田。无数剑尖冲撞,无数剑影交缠,无数剑花推挤,无数剑浪倾轧……
除了洪瀚抒以外的观战者,常常是第一回合还觉两方都险象环生,孙凤第五回合已然拆解结束化险为夷,一时间各种龙虎、玄门、纯阳、劈空剑法交错呈现,此起彼伏。每时每刻。一破一立,进退攻防,不可开交。
越打越急,快到眼花,再过去二三十回合,剑法早分不清是谁打出来的。只知道孙寄啸和凤箫吟之间真幻交变的光影,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全都是属于青城派的表象内涵,倒更像合作而出,环环相扣。铮铮有声。
表象,那是凤箫吟的本事,一系列的青城招式都被她记在脑中、揉在她自己的一剑十式里。再从她手中绽放出属于青城的“风花雪月”。
内涵,那却是孙寄啸反剑更加贴合的,松风刚劲,紫蝶曼妙,劈空明厉,凌虚空灵,与凤箫吟这“风花雪月”相得益彰,弥补得恰到好处。
洪瀚抒心念一动,忽然想起当初孙寄啸休养在川西、和程凌霄亦师亦友的点点滴滴,一时失神。看向凤箫吟的眼蓦地变得凌厉:你这丫头,莫不又是暗用心机,借着青城派的剑法,想要给林阡当说客……
虽然此刻,孙寄啸用的剑法不全然是青城派。而凤箫吟的剑法无一不是青城派,但谁是青城派弟子谁真谁假一目了然!吟儿太过表面,孙寄啸根基扎实,所以吟儿虽实力在寄啸之上,这次打斗却不能占据上风。
洪瀚抒置身局外,不像其他人胆战。却到此已不耐烦,只因看出他二人不分胜负、觉得再打下去没必要,更不想被凤箫吟借题发挥,是以毫不犹豫持钩入局,左右开弓间隔开孙凤,“好了,你们两个,莫再班门弄斧了!”
“要面子吗,何必救他!”吟儿撤剑回去,始终怒视孙寄啸,脸上全是不服输的气愤,不像瀚抒适才想的那样有心计,并没有借此帮林阡拉孙寄啸……洪瀚抒察言观色,原是我小人多心了,她恐怕是真把程凌霄看得极重,真想代他和寄啸一较高下?
孙寄啸虽也不再打斗,却也没有就此言和,一直睥睨着吟儿,腮帮子气得直鼓:“什么救我!明明你就要输了!”
这时候红樱陆静赶紧圆场、张罗着给孙寄啸接风洗尘,结果孙凤二人从剑法上一直斗到了宴席旁,对着同一盘菜同一块鸡头使着筷子暗自较劲……
于是洪瀚抒、红樱、陆静再次哑然……只看着那可怜的鸡肉在孙寄啸筷下翻转、在凤箫吟筷旁弹跳……几十回合,愣是没有夹到任何人的碗里,孙凤二人的筷子却各自被打少了一只,倒更像在交流剑法了……
吟儿筷子里的却依稀还是青城剑法,虽然她把所有招式打散重编、拆解后推衍变化,洪瀚抒越看越起疑心,仍觉吟儿别有用心,是以一掌重重拍在案上:“够了!”
孙凤二人剑斗一停,看他面色铁青,才终于乖乖地将鸡肉一起夹给他去。
“不必再用青城剑法去说服寄啸与程凌霄和解,程凌霄那种小人,不配。”洪瀚抒冷冷看着吟儿。
“他才不是小人!”吟儿一愣,她适才并未想要说服和解,只是纯粹为程凌霄打抱不平、‘为师门而战’不想失败而已。现在被洪瀚抒这么一提醒,吟儿忽然有点明白了这是个劝服的好机会,真就转头对孙寄啸说,“孙寄啸,你那青城剑法炉火纯青,不像我这般只有表象没有内涵,缘由正是你修炼的青城派心法,能巩固根基,更能修身养性,程掌门于川西清修了那许多年,难道你竟不能由此去体会他?”
“既然你也知道用‘表象’‘内涵’说教,那所谓‘川西清修’‘仙风道骨’会否也只是表象?”孙寄啸嘴不饶人。
吟儿一怔语塞,当年她在收伏川东黑*道会时,唯一说不过的人就是他。
“好了,吃吧。”洪瀚抒将食物让给了凤箫吟。
“大哥……”孙寄啸脸上一副大哥你偏心的表情。
吟儿埋头吃饭,瀚抒真是提醒了她,不应该把孙寄啸当成逆徒,他和程掌门之间是存在转圜的。瞟了孙寄啸一眼,不和好太可惜了,他在青城派,可排第五。
冷不防孙寄啸也瞟了回来,她今天这剑法,虽然乱得不成章法,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两人视线一旦接触,各自都是瞪了一眼。
八月中旬,洪、林、曹苏、金军一直处于谈判状态,洪瀚抒可谓是谈判的枢纽中心,定西三方都在看他怎么做,除了林阡希望他停战以外,曹苏、金军都盼着他搅局。于是这边苏慕梓亲自来访,那一厢,黄鹤去挑起重担。
赋闲多年的黄鹤去,因蒲察秉铉的举荐而得到重用,自然是不遗余力要做出成就。
早前洪瀚抒给林阡后院起火教金军出现了一线生机,然而林阡及时与洪瀚抒休战令金方不得不出完颜承裕,但完颜承裕虽然几万大军,却唯恐洪瀚抒与林阡言和,谨小慎微不敢冒进。黄鹤去审时度势,知道必须在这几日内与洪瀚抒达成共识,才方便完颜承裕冲垮寒泽叶沈钧。
可惜洪瀚抒此人喜怒无常,难以捉摸……黄鹤去想起多年前江令宅偶遇、那人可以莫名其妙与自己交战,后来的黔西瀑布隐逸山庄、那人更口口声声对自己充满了嘲讽。似乎,非常瞧不起自己?
但洪瀚抒更曾经对东方雨、贺若松等人也是闭门不见、直接以多欺少地赶出他的领地……所作所为,大概是性情所致吧。
黄鹤去思前想后,并不觉得自己出面去谈判有什么不妥,洪瀚抒对大多数人可能都是这幅德行。却偏偏不曾意识到,他是洪瀚抒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是他逼着洪瀚抒走到今时今日这种尴尬的境地。
这种尴尬的境地——金宋在激战,各自都看他。金方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明明该属于宋方。
“如今休兵、坐山观虎斗,是想等林阡杀尽我们之后来杀你么?”黄鹤去与洪瀚抒交涉,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洪瀚抒不平衡金方和林阡的强弱,在林阡最强的时候不帮金方,那么后果只能是他也赢不了,被壮大后的林阡带着收拾。
“他杀得了我?哈哈哈哈。”洪瀚抒大笑数声,不以为然。
“洪山主不肯插手,只怕是自觉实力强厚,只想待此战结束后,再与林阡公平竞争。然而,他可有对你仁义?早先你在定西最强之时,他借齐良臣之手、害你被迫出局外、仓皇北顾。”黄鹤去冷嘲热讽。
“他是他,我是我!何须你来多言!”洪瀚抒脸色大变,显然逆鳞被触。
“今次你擒住凤箫吟,林阡表面姑息,实际你已犯他,将来无法解释,届时他以此为借口,你在舆论也占不到‘公平竞争’的上风。”黄鹤去咄咄逼人。若是正常人,早就被打动。
“我怎么打与你无关!届时我就算没上风,你也早已经死了!”不可理喻的洪山主,勃然大怒地咆哮,将父亲大人灰头土脸地赶了出去。(未完待续。。)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