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相邀,在下岂敢不从。”
叶凝悠然一礼,声音恬淡,他迈动步子拾阶而上,但见正门之上刻着“安乐窝”的牌匾。
对着入口处的两道梁柱则挂有一联,写在木牌上,“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新雨初来。”
牌匾和木牌纸上的字体飘逸出尘,苍劲有力,与人一种安详宁和的感觉,显然都是出自鲁妙子之手笔。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好一处安乐窝,鲁老在天道之上的造诣,已然有涉及天人合一之境界的基础,纵是不及,也差之不远,可惜终究是放不下心中之执着!”
看着那几行字迹,回忆着这位奇人“镜花水月一场空,功名美人两相误”的悲惨人生,叶凝虽是心中微叹,但却很难对他生出同情。
“安乐窝”是四面厅的建形式,通过四面花木鬲窗,把后方植物披盖的危崖峭壁,周围的婆娑柔篁,隐隐透入厅内,更显得其陈设的红木家具浑厚无华,闲适自然。
屋角处有道楠木造的梯阶,通往上层。
听着叶凝的感慨,楼上的鲁妙子沉默了片刻,忽而叹息一声,颓然道:“说得好!唉……安乐窝虽名为安乐,但人心却不安于乐,小友判断的正是!
只是这“放下”二字虽然说起来容易,可从古至今又有几位仁人志士、佛道高人放得下呢?唉……有这番境界感悟,不知小友仙乡何处?可否上楼一叙?”
鲁妙子天生便是浪子心性,游移不定,纵然是二十多年前被祝玉妍重伤后躲避到飞马牧场来,有商青雅这痴情佳人的绵绵柔情,也束缚不住他。
他虽然常驻于安乐窝之中,但实际上倒推杨公宝库的建造时间便可知,纵然是被祝王研打伤之后,他的心也从不安分,一直四处游荡,甚至还试图去辅佐杨素,只可惜终究成了一场空。
听到鲁妙子的无奈叹息,叶凝摇了摇头,这一关乃是鲁妙子的心灵之关,他若看不透、放不下,旁人是怎么劝解也无用的……
心中对于鲁妙子的评价自先前的直线上升,此刻稍稍有所下降,不过叶凝却是神色不变的坦然自红木楼梯拾级而上。
二楼以屏风分作前后两间,一方摆了圆桌方椅,桌上放着酒杯盘子等酒具,酒香四溢,除桌椅外只有几件必需的家具,均为酸枝木所制,气派古雅高贵。
另一方则是主人寝卧之所,房内在两盏挂垂下来的宫灯映照下,十分的敞亮。
在叶凝踏入二楼之时,鲁妙子正坐在桌边自斟自饮,此刻见了缓缓上来的叶凝后,目光微动,似乎为叶凝的年龄与修为之差感到惊讶,又似是在脑海之中搜索叶凝的来历。
不过刹那,他便自然的举起酒杯,对着叶凝柔声道:“原来是楼观道的青玄道友,还请过来品尝一下老夫酿的六果液吧!”
“那就多谢鲁老了。”叶凝从容微笑,自然的迈步行至酒桌前,端坐在鲁妙子的对面,略带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这位天下第一巧匠。
只见这位昔日的风流人物峨冠博带,身材高大,穿着宽大的长袍,使他有种令人高山仰止的气势。
其脸孔特别,朴拙古奇,浓黑的长眉一直伸延至花斑的两鬓,另一端却在耳梁上连在一起,与他深郁的鹰目形成鲜明的对比。
嘴角和眼下出现了一条条忧郁的皱纹,使他看来有种不愿过问的世事、疲惫和伤感的神情。
他的鼻梁像他的腰板般笔挺而有势,加上自然流露出傲气的紧合唇片、修长乾净的脸庞,看来就像曾享尽人世间富贵荣华,但现在已心如死灰的王侯贵族。
“老夫居于此处,除青雅和秀外,尚还是首次迎接客人,却没想到竟是故友之后。一别二十余年,不知严达道兄近来可好?”
鲁妙子坦然大方的任叶凝打量着自己,提及严达之时,或是因为二十余年首次得见故人之后,使他不由回忆起了那些年的故人故事。
他那疲惫忧郁的面孔上,此时似是掠过了一丝璀璨的光芒,昔日的风流潇洒,在这一刻自他的身上如数出现,忽而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更是令他显得不羁洒脱。
不过这一刻不过一闪而过,灰暗的现实便再次笼罩在他身上,令他高大的身体不由微微佝偻起来。
“原来前辈竟还与师叔相熟!”
叶凝面色略带讶然,完全想不到鲁妙子竟然与自家那位看似不着调,实则深不可测的师叔相识,不过忆及这位当年的风流与辉煌,倒也不是不可能。
当下叶凝略带恭敬的道,“鲁老放心,严师叔近来除了越发像个老顽童,爱发小孩子脾气之外,其他一切尚好。”
“哦,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严达道兄竟是这般模样……”
鲁妙子显然对此很有兴趣,他取出一个白玉酒杯,放在叶凝的身前,旋即又替自己和叶凝斟满了酒,自己拿起一杯道:
“严达道兄年逾百岁还能有这般脾性,显然较之于二十年前已是道行大进,天人可期啊!如此之喜事,吾等当满饮三杯耳。”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