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拄杖于一处石台的都市王却是蓦地抬头声有惊意:“昔年景国名动天下的黄河魁首号称要使景天骄胜天下一百年的绝顶人物……道历三八九六年的内府境魁首景国的那个游缺?”
卞城王冷眸无波心中却是一动。
黄河魁首景国天骄有太多让人联想的因素。
“都市王确实见识广博不愧是地狱无门里最有文化的人。”秦广王赞叹道:“两届前的黄河魁首你都还记得。”
对于这句‘地狱无门里最有文化’的评价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同意但也没有人开口反驳。
众阎罗都已经意识到了这次任务的难度。在佑国那一次的行动之后景国已经成为地狱无门的禁区!都不在于游缺本人实力如何地狱无门的杀手进入景国这件事情本身就危险至极。而且游家也是奉天府名门景国排得上名号的世家。行动一旦被察觉立即就会迎来疯狂的反击。
“可是……”都市王沉声道:“游缺不是已经在当年的伐卫之战里道心崩溃沦为废人了么?”
“情报是这样没有错。”秦广王澹声道。
都市王更疑惑了:“那为什么还有人要杀他?而且是在这么多年后而且还要请我们出手?”
“这就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秦广王道:“我们拿钱办事而已并不需要追究客户的意图也不必在意客户的底细。”
泰山王头疼得敲脑壳:“等等你们说的伐卫之战是什么?景国为什么要伐卫国那不是它的属国吗?”
秦广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须在意那并不重要。”
相较于那些个只懂得杀人的莽夫卞城王熟读史书当然知晓伐卫之战的重要性。
景国自建国之日起就是现世第一强国。多年以来雄踞中域可以说开创了国家体制大兴的时代在某种程度上主导了人道洪流。
但并不是任何时候都万邦服焉。
前有“唯楚不臣”后有“五国天子会天京”。
一座离原城伏尸无计景牧大战打得轰轰烈烈;姜述朝堂披甲要与姬凤洲天子倾国……这些也是并不久远的事情。
就连中域这个向来被视为景国后花园的基本盘也绝不总是风平浪静。
景国伐卫之战或可视作这么多年景国雄踞中域而受诸方挑战的缩影。
彼时的卫国可不似今日可称得上是兵强马壮人才鼎盛。国力之强傲视诸边。甚至于出现过梅行矩那般孤城拒天妖的英雄人物。
更重要的是其背后站着三个庞然大物——牧国勤苦书院仁心馆。
卫国的崛起是牧国南下传播神恩的战略撞上了勤苦书院、仁心馆两大顶级宗门扩张影响力的意图。诸方一拍即合卫国一飞冲天。
迅速膨胀的卫国当然不甘于仅为道属不甘心年年上贡宗国。不仅有脱离道属之心更一度开始侵吞天马原。
就在这种情况下战争爆发了。
景国以殷孝恒为帅诛魔军为主力直接大军开到了卫国乃至于打上天马原。
最后筑京观、屠大城令尸横于野血染高原杀得卫国人口只剩四成。
牧国一度缄默并未能兵出草原。
仁心馆当时最有名的医道真人自杀而死。
勤苦书院也闭门三月之久。
那已经是道历三八九八年的事情了。
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卫国已经从一度有染指天马原之野望的区域强国变成了如今中域诸小国中最弱小的那一批安安分分地给景国养起了凶兽。
说起来景国伐卫战争和第一次齐夏战争时间相差不过十年。论起杀人殷孝恒可比重玄褚良还要残忍血腥得多。但后者得凶屠之名前者卸了甲还是风度翩翩的道门真人。
此即昔时景齐之势的体现天下话语权都在景国手中。
“这次任务难度很高。”卞城王不带情绪地评价道。
“所以价钱也开得很高。”秦广王耐心解释:“这个游缺杀人如麻身上血债累累。你的规矩虽然很麻烦。但他也的确有取死之道吧?”
众所周知卞城王的规矩有两条。
其一他只接他愿意接的任务只杀他想杀的人。
其二他觉得杀手应该有杀手的矜持不喜欢同事们不拿钱就杀人。
第一条规矩还好说毕竟只是靠自己实力争得的自由。第二条就有点过分了管自己还不够竟然还规束起其他阎罗来。大家来做杀手难道是为了被谁教育规训的吗?
但秦广王也早就说过他尊重任何人的癖好。允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规矩——只要你有实力守得住。
说到底还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只不过卞城王的规矩比较古怪在杀手行当里算是特立独行。
要不是打不过秦广王午官王还想定个任何人都要交一条胳膊给他的规矩呢。
“我并不能判定黑白对错不负责分清真相。是不是我想杀的人也只是纯粹的主观感受。”卞城王的声音里似乎并不存在情感:“军法独立于刑律通典人们平时的道德观也并不适用于战场上。你说取死之道我未见得。”
楚江王略感惊讶:“我原以为你卞城王是想做个好人要同三刑宫一样惩恶罚罪。没想到你这么随心所欲。”
“干杀手的哪有好人?”卞城王的话引得众阎罗都笑了但他自己不笑冷酷地道:“三刑宫也从来不会说他们是好人他们按律行事从不论心。”
“那你呢?”楚江王饶有兴致地问。
“我跟你们没有什么不同。”卞城王冷冷地道。
他好像对谁的态度都一样或者说在他身上并不存在‘态度’这个东西。
“这年头做什么都别做好人。”都市王摩挲着他的手杖苍老地笑道:“你要是想做个好人人们就会要求你做个圣人。”
秦广王澹澹地道:“景国人的屠杀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卫国天子已经自缚请降殷孝恒还是下令屠城以此震慑诸国。其中游缺杀得最凶最狠。”
“那就走吧。”卞城王径自转身冷漠地往峡谷外走。
平等王看着他的背影感到自己的视线仿佛沉在泥淖竟一时难以自拔。而他运金焰于眸才忽然注意到卞城王腰间的长剑只觉得有一种呼之欲出的锋锐并不能被剑鞘掩盖。
他想这一定是一柄非常残酷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