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滴落在地上的血,都充满了暴-力美学。
在敦的呼唤下,白木终于醒了过来,似乎刚刚近距离爆-炸产生的震荡让他很难受,要抓着敦的手臂才能找到平衡感,整个身体都在无意识的发抖。
这样漂亮的少年,在以寻求保护的姿势向他靠近。
敦最后一丝警惕也消失了,甚至情不自禁地对一个男孩子心生保护欲,十分自责道:“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将你抓伤了。”
太宰治也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体,捏住了白木的下巴,把他的脸从敦的怀里转了过来。
这个被梶井找上的人,有一双黯淡的丹凤眼,里面明明白白写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晶莹剔透的脆弱感仿佛一碰就碎,让人都舍不得对他高声说话。
灰烬如残破的灰色蝴蝶在火光中盘旋,直到将身体燃烧至湮灭尘埃。
在这样的一片令人心生恐惧的混乱和炎热中,感官的记忆先于头脑苏醒。
每一秒时间都变得缓慢。
在这片满目灼热的火光中,在远离海岸线的老城区里……
太宰治却闻到了冰冷潮湿的大海味道。
他见过这样的一张脸。
那是在织田作之助死后的第三天。
凌晨五点钟,太宰治走在横滨海湾大桥的人行走廊上。因为此时非游客观光时间,狭长的通道上并没有人。
乌云遮蔽日出的微光,海上有一场浓雾,湿冷如针般刺入筋皮骨骼,让人手脚都冰冷得迟钝。
能见度大概只有三到五米,脚下的路隐藏在皑皑白雾中,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尽头。
太宰漫无目的行走。
没有风,只有桥上驶过的车引起细微震动,与均匀的海潮组成了奇特的韵律,如同背景中不惹人注意的白噪音,存在却安静,陪伴着他迟缓而漫无边际的思考。
若是从这里翻下去,就会无声无息的融入海水中吧,拥抱至柔之形的冰冷,感受旺盛燃烬的生命火焰。
他停下了脚步,看向桥下的海面。
那里如今却只有吹不散的浓雾,桥下的世界虚无缥缈。
……平生第一次,他生出了一点不甘心。
离开港口黑手党,织田作给了他另一种选择。既然善恶对他并不重要,就去做“行善”的一方。
他想……至少先尝试一下织田作想要他过的人生,再做其它的打算。
浓雾中是绵长细密的静默,对于太宰治来说,是一种近乎于诱惑的享受。
但是……现在还不行。
织田作的棺木还停在海滨墓园,将于上午十点下葬。这最后一程,他不会缺席。
太宰治转过身,他不再注视那片看不见的海,重新走上这条看不见尽头的通道。
铺天盖地的空白,是虚无静默的颜色。
——直到太宰空茫的视野中,出现了唯一强烈的对比色。
那是一个同样选择在凌晨五点,违规闯入了不开放观光区的……同类。
那个女孩身影纤细单薄,穿着一条直筒黑色长裤,打扮得有些像个假小子,但却有着一头披至腰间的黑色直发,侧脸淡漠精致如橱窗柜里的假人。
在彼此身影从雾中出现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太宰治的存在。
她在看向无边的海雾。
而太宰治看清了她那一刻的眼神,怔忪着停住了脚步。
横滨海湾大桥上海雾的味道,永恒的刻印在太宰治记忆深处。冰冷而潮湿的绝望与向往生机的呼吸接踵而至,冷与热成为了同时被感受到的真实。
冰冷的海雾。
灼烧的街巷。
海水的味道淡入暗处,风中还有着呛人的浓烟,烧焦的气味让人烦躁,灼烧的空气让皮肤都产生刺痛。
他见过这样的脸。
却不是这样的眼。
白木微微仰头,把自己的下巴从太宰的手指上拿下了来。
太宰依然离得很近,他鸢色的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专注,“我说……你有一个妹妹吧?”
白木的瞳孔里倒映着燃烧的火光。
他看着太宰治,却没有说话。
太宰温柔的追问:“……她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