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粟/文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第三十五章
犹豫之际,许司秦就她的专业所长给她提了个意见——西庆大学。
许司秦毕业后留在了这边,考了宁南本校的研究生,继续学生生涯。
不过也很快就要结束了。
几年相处下来,他对白念雅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别扭有敌意,两个人的关系逐渐缓和。
其中虽然有白念雅的个人努力和陆顾南的苦心相劝,但主要还是,许州城一次醉酒,无意中透露的，他们将这个小丫头接过来的“苦心”。
他觉得可笑又可怜,他们许家,已经沦落到要去图谋一个小丫头的财产。
可这个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
又单纯又愚蠢。
西庆这两个字，这两年她见到太多了。
快递单上的寄件地址，收到异地短信时的通讯地址。
还有，看天气预报时，看新闻时,总是无意中留意到的,那个地址。
乍一听到这个地名时,她的心还莫名其妙地抽了一下。
仿佛这两个字，就已经成了那个人的代名词。
“你去西庆大学的话,正好南哥也在那里，你们不是一直关系挺好，放假了还能聚一聚，有事也有个照应。”
许司秦缓缓移动着鼠标,屏幕上西庆大学的资料和图片一一滚过。
白念雅眼皮一跳：“顾南哥哥吗？他还在那里呀。”
“当然了。”许司秦眉尾一挑，“南哥他家家大业大的，怎么走得掉。”
“……”
是了，当初好像是听说，他回家继承万贯家业了。
“你想学的专业，你这个分数段，没有比西庆大学更合适的了。”许司秦靠在沙发里，“不过我也就提个建议，这种事情还是要你自己看着办。”
白念雅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她压在心头多年的问题：“哥哥，顾南哥他，女朋友也在西庆吗？”
“女朋友？”许司秦突然坐起身，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南哥他有女朋友了？”
“？？？”
你不知道吗？
你不是他最好的哥们吗？
不是一起长大的世交吗？
白念雅愣着眨了眨眼睛，含糊地说：“现在我不知道，就高一的时候，我有一次和同学在火锅店吃饭，碰见了，他和……”她顿了顿，换了种说法，“一个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
“……”
请问你的关注重点在哪里？
白念雅点点头：“嗯，挺高挺瘦挺漂亮的。”
“不会吧。”许司秦皱起眉头，“你高一的时候，我们还只大四，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你弄错了吧。”
白念雅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抬起眼睁大眼睛看着他。
许司秦换了个姿势，皱着眉头问：“南哥他自己告诉你的？”
白念雅飞快摇了摇头。
许司秦见她摇头，神情松了些：“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告诉你不告诉我。”
“……”
“那就是说——”
许司秦微微眯起眼看着她，白念雅被他盯得紧张，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结果就见他眼神一亮：“你看见他们，那什么了？”
“？？？”
哪什么？
白念雅像是反射弧突然连接了起来，猛然摇摇头：“没有，没看见，我就看见他们一起吃饭。”
“……”许司秦就差翻白眼了，“一起吃饭就谈恋爱了？你从哪里听来的歪理。”
是啊。
白念雅心底里似乎突然清明起来。
她当初是为什么，突然就那么确定，陆顾南有女朋友了？
明明什么都没看见，明明什么也没有听说。
她怎么，就那么认定了。
也许，他其实没有骗她。
没有因为觉得她是个小朋友，就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怀里手机突然响了响，白念雅惊回过神来，屏幕上跳出“神将联盟”聊天框。
是她、苏鹿还有乔斌和陈旭文几个人的聊天群。
乔斌：小白鸭，文子你们俩磨磨蹭蹭到底选好了没有？（抽烟.jpg）
苏鹿鹿神：填志愿是大事，你急个什么劲。（白眼.jpg）太监操皇上的心，找灭啊？
大斌神将：我这不是，为了早点调查好那边的详细情况风土人情，好帮助他们适应嘛。
比二郎神还要多只眼的文哥：是好让你来蹭吃蹭喝蹭蹭特产吧。
大斌神将：……给哥们点面子会死？
白念雅犹豫了一下，在聊天框编辑着，不知道上什么情绪使然，手都有点颤抖，好几次都打错了字。
半天才终于发出去。
白半仙：我填西庆大学。
并不是因为觉得他没有女朋友自己就有机会了。
只是心里的一个结仿佛解开了，她不用再避嫌，也不用再刻意躲着他。
至于别的那些心思。
早在她十六岁那年，她就知道了，他们永远不可能，无论他是不是单身。
他们之间横亘的，远远不止七八岁的年龄差距。
还有家世背景，生长环境。
她可以靠努力考进英才班，考上好大学，可以靠努力给自己独立自由，可是却没有办法努力，去改变她的原生家庭。
她永远，也追不上他。
她只是一个，被父母抛弃，被亲戚嫌弃，最低阶层生长出来的平凡女孩。
不是什么小公主，不会和王子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
大学开学晚，白念雅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还是在暑假。
凌晨的时候，神兵联盟群里就开始了队形祝福刷屏，几个人约好了，白天的时候让寿星请客去吃蛙。
陆顾南照旧给她发了祝福短信。
白念雅习惯性地像往常一样回了谢谢哥哥四个字。
对面很快又来了消息：听你哥哥说，打算来西庆读大学？
白念雅：嗯。
陆顾南：到时候来了给哥哥打电话，哥哥带你去玩。
白念雅犹豫了一下，嘴角莫名上扬处弧度，但还是只回了个“嗯”。
过了两分钟，陆顾南：什么时候开学？
白念雅：两天后。
陆顾南：好，早点休息，小丫头别熬夜，晚安。
“……”
好什么就好了？
白念雅飞快在键盘上打出“我已经十八岁了”几个字。
很快又删掉。
算了。
不跟老年人一般见识。
白念雅把手机扔到小沙发里，找出第二天要换的小裙子，简单洗漱完，就关灯睡觉了。
这天夜晚，她做了个梦。
梦里是在她生日的时候，陆顾南也来了，手里还牵着一个姑娘，走到她面前，勾着唇角笑：“小丫头，叫嫂嫂。”
白念雅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梦里女人的脸模糊不清，连陆顾南的身形都不甚清晰，可是那句“叫嫂嫂”却如同绕梁魔音，不绝于耳。
她以为，过去这么久，就算是陆顾南结婚她也能淡然处之了。
他迟早要遇到另一半，就算不是那个女人，也可能是别的女人。
反正不会是她。
可是在梦里，心脏刺痛的感觉清晰得令人窒息。
一定是因为昨天晚上多回了他两句消息的缘故。
不然怎么，之前还好好的。
昨天就突然梦到他了。
白念雅揉了揉头发，突然有点后悔填西庆大学。
不过，也不是说，去了一个城市就一定会见面的。
西庆那么大，有些人可能生活了一辈子都没有遇见过，更何况短短四年。
肯定遇不到。
总不能为了这么一个潜在的弊端，放弃前途。
那也太草率了。
可能，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吧。
毕竟是年少情窦初开喜欢的人。
毕竟是那么优秀的人。
也不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吧。
没什么好在意的。
只要不再见，总有一天会释怀的。
白念雅从床上爬起来，换上漂亮小裙子，洗漱完化了个淡妆。
站在镜子面前，伸展开手臂，微笑着给自己打了个气。
又是个元气满满的少女呀。
下楼时，白念雅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没在客厅里看见许司秦的身影。
她有些奇怪，难道今天还没起来吗？
不可能吧。
“起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低沉男声吓得白念雅一下魂魄离了体，低呼了一声捂着胸口退开一步。
转过身，就看见许司秦拿着锅铲站在餐桌边，身上还系了条蓝色格子围裙，下巴上一块黑灰。
有点滑稽。
看着女孩憋了半天都没憋住嗤笑出声，许司秦有些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头：“笑什么？大清早捡到宝了？”
白念雅忍着笑摇摇头：“没，没什么。哥哥你在干嘛？”
许司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锅铲藏到身后，有些尴尬地说：“没干嘛，你要出去玩吧？这么晚了还不走？”
“噢。”白念雅，“准备要走了。”
看了他两眼，白念雅还是说了出来：“哥哥，你下巴上，有点东西。”
说完，还没等许司秦反应过来，白念雅就飞快溜出了门。
刚刚走到门口，许司秦就在身后叫住她：“等等。”
白念雅停住脚步，偷偷吐了吐舌头，讪讪回过头，干笑着说：“怎么了，哥哥？”
“那个，”许司秦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生日快乐。”
白念雅愣了愣，这还是这么久以来，许司秦第一次这么直白地给她生日祝福。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许司秦生硬地说：“看什么，要出去赶紧出去，别在这里挡门口碍眼了。”
“嗯。谢谢哥哥，那我走了。”
白念雅早就习惯了许司秦的嘴硬，笑着招了招手，带上门离开。
望着慢慢合上的大门，许司秦站了一会儿，抬起手里的锅铲看了眼，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转身进了厨房，把锅铲扔进水池里，解了围裙扔在一边。
看了眼锅里粘成一团的面糊，“啪”地盖上锅盖。
眼不见为净。
-
白念雅和他们约在学校门口会和。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不过看在她今天是寿星的份上，几个挑剔祖宗倒也没说什么，纷纷献宝似的拿出自己的礼物。
苏鹿送了她一瓶香水和一只口红，乔斌送了她一张价值保密的零食店会员卡，吃货本质暴露无遗。
不过奇怪的是，乔斌虽然每天吃的没休没止，但还是瘦的跟个猴似的，不知道都吃哪去了。
他自己解释是说每天人民操碎了心，吃了都化作为人民服务的能量了。
信了他的邪。
陈旭文送的是一本书和凯蒂猫的手办，那本书据说是他自己做的，但是由于他强烈拒绝当场打开验货，白念雅他们就也放弃了。
趁着时间还早，他们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
是之前炒得火热的青春疼痛文学改编的片子。
背景正是高中。
电影是乔斌和陈旭文敲定的。
结果他们一个开头没多久就睡着了，一个中场出去了无数次然后睡着了。
白念雅和苏鹿真真是吐槽无能。
从电影院里出来，外面日头正盛，好在旁边就是他们计划要去的牛蛙店。
不过时间不是特别凑巧，他们到的时候外面已经排了一小节长队了。
趁着排队的间隙，陈旭文出去取了个蛋糕，白念雅下到商场二楼去买奶茶。
到奶茶店的时候，白念雅按着记忆先给他们三个各点了一杯奶茶，然后犹豫了一下，给自己点了杯水果茶。
她回去的时候，陈旭文也提着蛋糕回来了，没过多久广播里就念到了他们的餐号。
位置仍然是在最里面的卡座。
昏暗深色的灯光打在桌面上，再配上摇滚风背景乐，渲染出浓浓的夜店风。
乔斌在音乐里摇头晃脑，端起奶茶举到空中：“兄弟们，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我们的小白鸭同志，终于能，进网吧住酒店拿！驾！照！了！来来来，让我们为了未来的老司机，举杯同饮，共贺今朝！”
“……”
疑车无据。
在奶茶杯的碰撞中，服务员也端着锅底和配菜上来了。
桌子里面的一个手机也闪了闪，但是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吃到一半，苏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咬着筷子一拍桌子：“诶，他们家，可以点歌的，我们给念雅点首生日歌吧！”
白念雅咬着红糖小糍粑又松开：“不用了吧，有各位爱卿的祝福朕就心满意足了。”
“服务员！”乔斌非常中二地歪出身子打了个响指。
很快就有一个男服务员走过来：“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乔斌：“今天我们这有人生日，可以点首生日歌吗？”
“……”
完全忽略了她的话。
“可以的。”服务员，“请问是哪位？”
“她。”
面对突如其来极为默契的三双手，白念雅尴尬地笑了笑。
“好的。”服务员，“请问这位小姐贵姓？”
“姓白。”苏鹿补充，“十八岁！”
“好的。”服务员在小本子上写了点什么，抬起头，“我这就去安排。”
苏鹿到了谢，笑嘻嘻地回过头，对上一双幽怨兮兮又委屈巴巴的脸，她摸了摸缩在桌子边的白念雅：“安啦，成年只有一次，一定要招摇一点！”
“……”
茶饭过半巡，乔斌靠在座位靠背上，一手大条地摸着扁平的肚子，一手搭上旁边陈旭文的肩膀：“我说，咱们四个以后就天各一方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陈旭文回头看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好好的，放着内陆广阔天地不要，非跑去那大西北，要是被恐-怖-劫-持了怎么办？”
乔斌瞅了他一眼，不屑地嘁了一声：“开玩笑，哥们是谁？能劫-持我的人还没出生呢。不过——”他看了一眼斜对面，“你们俩能考到一个学校去倒也挺好，互相有个照应。”
“你怎么跟个老大姨似的，喝奶茶也喝醉了。”陈旭文掀开他的手，“大学里寒暑假长得很，放假了回来就聚嘛。你们说是吧？”
苏鹿咬着吸管点头：“我就在这里为你们守着大后方。”
白念雅垂下眼，默默夹了一片土豆，没有说话。
乔斌敲了敲桌子：“诶，小白鸭干嘛呢，大家都宣誓呢，你怎么，不想跟我们几个维持革命友谊了？”
白念雅抬起头，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头顶突然音乐骤停。
下一秒，女声在广播里响起——
今天是十号桌白姑娘的十八岁生日，让我们一起祝她——
几个人的和声：生——日——快——乐！
“哇，这就来了。”
乔斌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下一秒，头顶响起歌声。
是白念雅他们从没听过的电竞风的，生日歌。
狂炫酷霸拽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沙雕。
乔斌窝在一边，笑成了个傻子。
苏鹿和陈旭文也是笑得没型。
白念雅默默咬了口筷子，内心毫无波动地夹肉吃。
歌声反复循环，每循环一遍，女声都要说一遍生日快乐，乔斌他们也从一开始的爆笑变成了慢笑然后笑容逐渐消失。
在歌声里解决完饭菜后，陈旭文叫来服务员收拾干净桌子，准备把蛋糕搬上桌。
抬头间，视线扫到一个身影，他的身形突然一顿。
白念雅坐在陈旭文正对面，很快察觉到他的奇怪，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
身后的过道里，男人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对上她的目光时，唇角一弯：“丫头，又和同学吃饭呢？”
白念雅愣了愣，缓缓站起身，喃喃道：“顾南哥哥。”
时隔两年的重逢，他似乎没什么变化，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还是那个看起来温和又不好亲近的他。
却更成熟，或者又迷人了些。
“丫头，又长高了嘛。”
陆顾南含着笑，微微低下眼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