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惩说:“去一趟欢乐谷,是神是鬼,一探便知。”
说话间,动作麻利地收拾了行囊——
一壶凉白开,两袋烟丝,三张已经风干了的炊饼,还有四枚玲珑骰。
朝歌道:“你,早有准备?”
萧惩笑:“实不相瞒,前几天店里来了批客人,就是欢乐谷来的,我听他们聊天感觉有趣儿,就想过去看看,只是没想到这里面还牵扯到鹤翎失踪的案子。”
玄澈望着他手中的玉骰,神色复杂:“你……不是戒赌了吗?”
“……”朝歌也古古怪怪地看着他。
萧惩转了转手心里的一把骰子,往兜里一揣,说:“欢乐谷是赌场,既然是赌场,又岂有不碰骰子的道理?”
“……”
玄澈盯他片刻,道:“萧狗你别逞强!真要是赌,我和朝歌也一样能赌,自那日后你就逢赌必输,没必要给自己心里找不痛快!”
“……”萧惩一顿。
他自然知道玄澈口中的“那日”,指的就是冰洞与命格对赌之日。
往事幕幕,如被鲜血染过,腐骨蚀心。
以至今日回想起来,仍让人忍不住双拳紧握,脊背微寒。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良久,他缓缓睁开轻阖的眼眸,检查了一遍店里所有的火烛跟门窗,关门落锁,轻声说:
“走吧。”
.
三个人谁也没去过欢乐谷,只知其大概方位而不知其具体地点。
是以,无法使用传送阵。
只能走的走,飞的飞,有剑御剑,有云爬云,自个儿想辙。萧惩没跟他们一路,人两位神官不肯屈尊跟他一起走陆路,非要在天上飞,他想拦也拦不住。
于是三个人分成了两拨。
萧惩自个儿走一条道,约好了在欢乐谷外与朝、玄二人汇合。
路上,又给颜战通了几次讯。
但玉符的另一头总是“嘟嘟嘟”的一阵忙音,让萧惩百爪挠心,无数次回想自己昨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但他思来想去,唯一做错的就是——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喝大了接着酒劲儿把颜战给推倒。
欢乐谷一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期间怕是顾不上颜战这边儿。但谁家办完了事儿不都得再抱在一起亲热亲热温存温存,他俩倒好,一个喝断片了搞失忆,一个干脆直接人间蒸发玩消失。
连个安抚和道歉的机会都不给。
没办法,萧惩只好先给他留言。
叹了口气,说:“唉小颜总,昨晚我是喝大了,做了对不住你的事儿,是我混!你要是不乐意,就别放心上,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一顿,又长嚎一声,说:“不是!瞧我刚说的是人话吗?你千万别误会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对你抱有什么想法你早就知道。昨晚发生那种事儿,是,我是冲动了些,但我跟你坦白,这绝不是我一时冲动。
“而且我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昨晚的事儿,往后不论过去多久,在我这儿,都算数!我负责!负全责!但……但如果你觉得我有冒犯到你,你就把昨晚的事儿给忘了吧。
“我是怕你一直记得这些不愉快,时不时想起来,心里再觉得膈应。”
嘟嘟嘟嘟,萧惩跟机关枪似的,连道歉加解释,一连发了好几条。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心焦。
“小战,小颜总。”
……就差喊他一声“小祖宗”了。
缓了缓起伏的胸口,萧惩深吸口气又语气一软,无奈地说:“不管怎样,我都不想你一直这么躲着我,你要是怨我就过来揍我一顿,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有一条,打完骂完,咱还是朋友!”
最后,再补一句:“听到留言,速速回电。”
.
另一边,朝、玄二人先萧惩一步到达欢乐谷。
但他们到了入口,却不知道该往哪边儿走了,因为这是一个具有五条岔路的路口——
“五道口”。
五道口前守着六个身躯庞大顶天立地的石头人,每条道路前各一个,多出来的一个站在旁边,前进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别说是玄澈他们两个大活人了,就算是只苍蝇也飞不过。
无奈,玄澈他们只好紧急迫降。
谁知刚从云朵上跳下来,一只硕大无比的脚就踏了上来。
遮天蔽日,投出的阴影瞬间就把玄澈二人给笼住了。两人运起灵力,使劲儿往两边一跳,勉强才算避开,飞沙走石间回身再看,来时乘坐的那片云朵竟已被石头怪给碾成了薄薄的一张纸片!
玄澈头一次遇到这种怪物,不禁暴跳如雷,道:“你们是什么妖怪?!”
哪怕他身高如铁塔,此刻也要九十度仰头,才能勉强看清石头怪高耸入云的脸。发现他们不仅庞大,而且鼻子、眼睛、眉毛,全都给真人一模一样。
只是被等比例的放大了几万倍而已。
此时,他们各自守着自己的路口,在玄澈他们面前站成一排,道: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若想从此过,先把谜来猜。”
玄澈&朝歌:“……………………”
这些石头怪的声音也被同时放大了几万倍,说话时轰隆轰隆,响得跟打雷一样。
玄澈捂紧耳朵依然被震得脑仁儿疼,皱着眉头问:
“什么谜?说!”
多出来的第六只石头怪指着另外五只,介绍说:“这是我的五位哥哥,在他们之中,有人说真话,有人说假话。有人身后是生路,有人身后是死路。是真是假,请你来猜,是生是死,拿命作注。”
“仙人指路,我们遇到传说中的仙人指路了。”
朝歌低低地说。
玄澈不解:“什么仙人指路?”
朝歌说:“这些石头怪,看着像妖,但其实已经是半仙之体。他们本是隐在深山修炼的几只石头精,且一心向善,专为在山谷中迷路的人点灯引路。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消失,又突然有一天出现。而再出现时,却总把人往邪路死路上带。
“被他指路,往往是有去无回。”
玄澈一愣,道:“这么邪的吗?但不管死路活路,咱总要进谷吧?”
朝歌道:“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于是五个石头怪都面无表情,自左至右,机械地依次说:“这五条路里,有生路,有死路,而我身后的,是生路。”
“我身后的,是死路。”
“我身后的,是生路。”
“我身后的,也是生路。”
“我身后的,是死路。”
“就这?”
玄澈挠挠头皮,道:“什么生生死死的,把我都弄晕了,就不能再多透露点儿信息吗你们?”
“可以是可以。”
第六只石头怪说,“但相应的,若是答不上谜题,或者仍然选中死路,你们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加惨烈。”
玄澈道:“什么代价?”
石头怪说:“把你的灵魂留下,变成石头。而你的身躯,献给我们,换我们自由。”
“……”
玄澈跟朝歌都有点儿拿不定注意。
实话说,玄澈的脑子不好使,当然指望不上了。而朝歌虽然有点儿小聪明,但猜谜这种事儿,他还是不太擅长。
正在他们犹豫的时候,萧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起来,这些石头怪像是被谁下了禁制,困在五道口无法离开,才想通过跟你们互换身体来摆脱禁制。”
不知何时他已经赶到,就站在朝歌身旁,笑眯眯地对石头怪说:“没问题,我替他俩答应你们了。若是答错或者答不出,他俩的壳子,你们拿走。”
就这样拍了板儿。
因为身高落差太大,萧惩要抬头才能与石头怪对视。但他一手背后转着烟杆儿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点点也不给人仰视的感觉。
仿佛他才是那个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王。
而玄澈一听萧惩刚来就把自己给卖了,气得差点儿要打人,骂:“萧狗!”
萧惩也不理他。
石头怪说:“你是什么人?能做得了他俩的主?”
萧惩说:“你管我是谁,总归我的官儿比他俩大,他得听我的!”
玄澈说:“萧狗!你少胡…呜呜。”
朝歌没让他说完,一把捂了他的嘴。
于是石头怪的嘴巴又开开合合,依次说:
“老三老四在骗你。”
“小五说的是真话。”
“二哥从来不撒谎。”
“大哥总是爱撒谎。”
“二哥和三哥说的都是真的。”
“……”
玄澈一脸迷茫:“我去,这怎么猜啊,我被绕得更晕了!”
石头怪道:“猜不出是正常的,猜出来才奇怪了!哈哈,怎么办?愿赌服输,把身体拿来吧!”
“萧厄!”
朝歌看向萧惩,似想问他怎么办。
玄澈说:“就知道不能听你的!你逢赌必输!不赌也输!”
“急什么。”
萧惩低着头,不紧不慢地磕着烟斗里的烟灰,似笑非笑说,“赌不过,难道还打不过吗?”说着眸光一沉,声线逐字变冷:
“管他是什么迷魂阵,一鞭子抽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