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规避对方,而他好歹是胜者,身上虽有沉重的担子,确也享着世人的尊崇。
殷王是从高处落下的,真正的一无所有,殷地上万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他要背的不是天下苍生,是深深的失责忏悔,是他人的厌恶。
厌恶比尊崇难背。
看到殷烈的时候,他认为殷王缓过来了,殷王给他看两百年前的事,殷王在殷烈面前说起过往,他仍觉得殷王没垮,也不会垮。
混元和他讲完殷烈的命运,他却知道殷王已经快撑不住了,不是撑不住,不会讲以前的过往,也不会频繁接近他。
六千年都没有说话了,突然说话。
是因除了这段感情,殷王没有能支撑的事物。
这一点都不像殷王,殷王顶着压力将殷地恢复如初,殷地修士仍是世间最强大的,如殷王想要,他手中的天下便是殷王的。
但有混元在,他们争也无用,天下是混元的,再努力挣扎,也只是被一下下利用。
殷王这种傲视天下的人,知道自己八千年的岁月一直为混元掌控,从未逃出过一瞬。子孙后代仍将如他一般,在混元的阴影下活,恐怕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以前我犯错,我污蔑殷地人,做害你的事。你都看得出来,却从不对我生气,更不会动手。现在却频频用剑刺我,这是为何?不爱我了吗?我跟世人生疏,与你交谈却觉得自己还活着,你却不大正常了,是心死吗?心若死了,人便死了。我们都还能活很久,不该心死。便是混元,算尽一切,也是不会算心的。”
晋仇把殷王抱地更紧了些,“你不要怕。”他道。
殷王皱眉看他。
晋仇想着还要说什么,却觉得该说的都说了。下一刻,碰到了柔软的一片。
顷刻间,柔软又变为了狂暴,晋仇有些喘不上气,努力反攻为主,僵持了一会儿后,那人还是决定让他。
只是没多久,竟有一道音传来:“殷烈在不周山下等主上。”
殷王的脸有些沉,走的却比晋仇快,像是对方才的一切丝毫不挽留。
晋仇收了音,跟殷王一起往山下走。
殷烈站在雪地中,未着外衫,怀里抱着孩子。
见晋仇跟他爹一起来,脸色说不上好。
“我要出去远行了,天下已要太平,慌乱的年代尤可认我,现今却是不能。不过你可能从来没想过真把我带回晋地的事,我也一直只把自己当殷地人。我爹低下头向你示好,你没有不接受的资格。”殷烈单手抱着孩子,握紧自己的手,“但他不可能再给你生孩子了,你也绝不可同外人有染。这孩子是我捡来的,亲人已死。你若愿意,便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养。”
将手中孩子递出。
晋仇没接,殷王却接了过来。
“你去何处。”他问殷烈。
殷烈有些颤抖,缩回自己的手,道:“哪里都去,爹要是喜欢晋仇,就和晋仇在一起吧。你们两人的事,我不该掺和。”
说到此,他扭头看晋仇,狠声道:“你若负了我爹,自有生不如死的一天。”
晋仇从殷王手接过孩子,发现实是一资质平庸的,虽能修仙,却和殷烈的资质差了太多。
对殷烈的话,他有些沉默。
终还是对着手中的孩子问:“他叫什么。”
“纠,晋纠,我方才为他取的。”
殷烈说完便要走,殷王却叫住了他,“几时回来?”
“一年回来一次。”殷烈转身看他爹,又补道:“要是半月就待腻了,那半月就回来。”
“好,爹等你。”
爹,殷烈心中有些酸涩,“嗯”一声,到底是扭头走了。
晋仇不大会抱孩子,殷王也没有接过去的想法,他干巴巴地抱着,唤手下过来,才把孩子递出去。
只是手下来的时候,给了他一片鱼形纸符。
上面是韩羡鱼临终的话。
“属下助殷王,自知有错,无颜见主上,自裁于叶周松堂中,尸体归主上,好给众人一个交代。”话说完便消散,韩羡鱼与世间再无联系。
晋仇看着殷烈捡的孩子,他正在大哭,哭到打嗝,这张小脸通红。
“召集众人,上次的修仙之会还未开完,后日接着开吧。会上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孩子。”
属下抱着孩子的手有些不稳,晋仇看他一眼,止住了他未说的话。
转而问殷王,“要去修仙之会吗?”
“去,九家的比试也未结束,刚办到齐地。修仙之会完,你随我去殷地看比试。”
当年的九家,如今还剩六家,晋仇并无唏嘘,他见过许多死人,他熟与不熟的,死了便意味着遗忘。
“见到殷烈时,我想过趁天下乱,承认殷烈是我的孩子。天下人怕了生死,为了接下来的平稳也不敢大肆反驳我。”
“你不会认殷烈。”殷王只道。
晋仇点了下头。
他们都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