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看到了使臣的眼,沉寂如死水,那里面好像在诉说着,崇修仙人定不会饶你。
他想看个真切,却发现使臣动了,他再次向着大殿西侧的柱子撞去,丝毫不拖泥带水,宛然一副就死的样子。
死了便好,吴国国君看着,他能看到每一个动作与瞬间。
在使臣的头碰上柱子时,他再次笑了。
可惜嘴角还没有彻底勾上去,便看到了一阵光。
带着微茫而不刺眼的光,暖得一如总角之岁,不谙世事。
“可是打着吾名在造次。”光中的声音极轻,飘忽不定而四散出大殿之外。
使臣坐在了地上,他的额头一片完好,显然是被挡住了。
“天!”他大吼一声。
随之“扑通”的声音传来,却不是使臣跪了,而是吴国国君,他脸上一片呆滞,隐隐地似乎有泪水流过。
他是第一个跪的,随着他的动作,吴国众臣便也跪在地上,“扑通”“扑通”的声音连响,霎时间,光散云升,地中再无站着的人。而殿中无顶,具为云势所遮,观其形,则波涛浩渺,恍有松柏立于上,山无形而有意,波谲云诡,青色渐出。
中有仙人显形,宽袍大袖,山意聚其上,水意凝其内,无花鸟鱼虫修饰,只一片青色茫茫,而人间万物莫不有形。
“崇修仙人。”吴国国君颤抖着,他亦着青袍,袍上有松柏,有云纹,青金色的光芒隐在衣中,显然是价格不菲,可值千金以上。与天中仙人那件素淡的云衫比,则犹天地之隔,永不可触摸。
“因一幅画像而两国争执,非吾之愿。”崇修仙人说道,他神色淡漠疏离,吴国国君看着却是渐渐痴了。
“只是借,隔两日便还。仙人不要为此烦恼。”他呆愣着要侍人将画拿出,却是偷偷看着天上的仙人。
幼时他便常听人讲崇修仙人,心中极为敬仰,闻随国得了画像,便以借的手段强抢来,心中只是想看看,从未生过见真人的心,哪怕是那副画像也被自己当做珍宝,可那画像再好又怎比得真人,画是画不出万一的。
哪怕崇修仙人今日要怪罪,能一睹其面,也算是值了。
吴国国君接过侍人递来的画像,那画暗含流动之意,庄严肃穆,极清极美,而丝毫无浊意,哪怕是心思龌龊之人,一见此画也要心静如水,再无肮脏。
而此远不如天上的仙人,吴国国君不敢多看,将画轴捧在手中,他垂首跪着,一副献画的姿态。
随着手中的一轻,画的确是不在了。
“此画由吾收回,使臣可回国相告,随君自会原谅。而天不罚吴,便就此散了吧。”那声音飘忽,云势渐渐消散,殿上众人抬头看去,发现云中不光有崇修仙人,亦有其他身着青衣的修士,他们衣带飘风,随着崇修仙人的离去而就着云渐渐飘散。
只余一阵洪钟般的“散”声由这些人发出回荡在天地间。
崇修仙人从出现到离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吴国国君却好像是此生无憾般静默了长久。
礼乐之声传出,吴国众人似欢腾了起来。
只是他们的欢腾感染不到崇修仙人,他驾着云势,神色漠然,问侍立在其左的一人:“羡鱼,这是为何?”
为何天下会出此事?为何修士的画会落入凡间?为何两国要因他的画起征战而晋地的修士全无反应。这事传出对他的名声极为不好,如两国真的交战,必有人会因此怨恨他。而这并不是他所期望的。
被称为羡鱼的修士垂首,似乎有些不愿说。
他们主上闭关方出,天下就出此事,无怪乎是有人故意的,故意从师朱道长那里得来画像,又将其投入人间,为的就是脏了他们主上的名,或是引起他们主上的注意。
而做出此事的,他们隐隐已有些猜测。
“可是不愿说。”崇修仙人依旧是淡漠的,只是这淡漠极为冰冷,仿佛已生不快。
“主上,此事还需再查。”
“那便去查。”崇修仙人敛眸,不再言语。
周围的修士都松了口气,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显然是知晓些事的。
能让他们这般掩瞒主上的,只有与殷王相关的事,这六千年来,崇修仙人与殷王太庚虽不交谈,但彼此之间纠缠不断,谁也不愿先提起对方的名谓。
今日之事,观属下的反应,崇修仙人便该知道与殷王有关,只是依殷王的性子哪可能做出这种小人之行来,崇修仙人不再提此事是不愿提也是无必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