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绑定了那样的契约之后,打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又尴尬又微妙的状态之后,他们好像就再没这么安安静静地在一起相处过。
那家伙总是在为活下去这件事情不停地奔波着,可偏生他总能在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上行差踏错,导致他们两个人争吵的时候远比正常交流要多上许多。
——不过仔细想想,除了任务的事情,两个人又有什么可交流的呢?无惨不是会追忆过去的人,而在抛开过往的风花雪月之后,他们之间剩下的好像也只有那一道契约了吧。
阳生嗤笑了一声。
他们都已经不是人类了,所以人类的情感也早就不奏效了。
正这样想着,阳生忽然觉得肩头一沉,侧眼看去,却发现某个睡着的家伙竟非常不自觉地歪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阳生:……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所以这么大个房间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地要坐在这家伙的边上?结果被这个睡着了的家伙占了便宜当了靠枕不说,等下这家伙醒过来一准儿还要跟她闹——
阳生觉得自己的前途黑暗极了。
她瞥了犹自还在熟睡中的无惨一眼,短暂的犹疑之后,她终于还是选择了抽身而退。
只是退开的时候,她姑且用手在男人的脑袋上垫了一下,没让他直接落在地上。
指尖扫过男人蜷曲的短发时,阳生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微妙——是过去了太久吧,以至于连这样的触感都变得有些陌生了。
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与男人在被筒里相拥的时候,被汗水濡湿的蜷曲长发揉在掌心里该是怎样的感觉了。
下意识的,当男人自然侧卧在柔软的草垫上时,阳生顺手将垂在他面上的额前的短发拨了开,接着又去整理搭在那家伙身上的被子。
而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不期然地对上了那双骤然睁开的梅红色的眼睛。
并没有什么初醒时的茫然,那双因为变成鬼而看上去如同野兽的猫眼里满是一贯的清明锐利。
“醒了?”阳生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脸上的神情倒是并没有多少波澜——至少她自己觉得是这样的。
无惨盯着阳生的面容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却是翻了个身,只留给少女一个背影。
他此刻的心情糟糕极了。本来离开继国家的时候,他心里就带着种难以言喻的怨念,为了躲避阳光不得已在这种又小又破的地方寄宿下来也就算了,结果后面追赶过来的阳生一直在跟那些无关系的人相谈甚欢,完全把他晾在了一边——
而且更可气的是,他本来想为自己受到的不良待遇表示抗议,结果这家的孩子居然极其不识趣地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嚎啕大哭?
——无惨觉得自己受到了针对。
赌气一个人窝在墙角,无惨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身为“鬼”的他并不需要通过睡眠这样的方式来补充体能,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入睡或者做梦。
事实上,无惨并不大喜欢做梦,因为在梦境当中,他时常会无可控制地看到某些莫名其妙的画面。
就像现在一样——尽管不想承认,可就在刚刚,他在梦境里看见了……神无月。
不是银发的阳生,而是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神无月。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昔日巧笑倩兮的少女因为某种难以抑制的痛苦挣扎着,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极尽扭曲,最终在一瞬间彻底定格。
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她就那么倒在了他的面前,变得毫无生气。
——这无疑是个荒诞的梦境。至少这绝对不是他所见到过的场景。在过去的几百年间,那个家伙总是在对他颐指气使,根本不可能会变得那么苍白而无力。
她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她不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的——无惨这样想着,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无法逃避在看到那样荒诞场景的时候内心里生出的前所未有的惊惧。
如果真的失去了这家伙会很困扰吧。无惨这样想着,既然她是他的契约者,那么如果她不在了,恐怕任务什么的也就没办法完成了吧。
所以……
“你应该不会想着要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