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安淡然看向顾琢斋,狭长的凤眼里两分嘲弄两分阴狠,“可惜顾兄这么好的才情,无处施展,只能在烟花巷陌为人捉刀。”
气氛骤然一默,顾琢斋脸色微变,身体僵硬。
许乐安惋惜地摊开手,“以茂之的才华,若是有机会考取画院,定能一展抱负。这么好的画,入不了画院,只能博青楼女子一笑,难道不可惜吗?”
“茂之,你……”宋修玉不敢置信地看向顾琢斋,“你在杏花弄帮人代笔?”
顾琢斋面红耳赤,却无法反驳。
去杏花弄的皆是些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学子门偶尔放纵一回都不敢声张,顾琢斋堂而皇之地在青楼门口代笔作画,真是有辱斯文!
众学子脸色精彩纷呈,有性格急躁耿直些的,已忍不住轻蔑冷哼。
满座皆是鄙夷不屑的目光,顾琢斋如芒在背,羞惭得恨不能遁身隐迹。
偏就这个时候,白老爷走到了他们这一桌。
“呀,你们同学相聚,怎么这般安静?难得聚一回,还是应当热闹些的嘛!”白老爷和颜悦色地与众人说。
一个身材挺拔,面容英朗,身着劲装的公子站起身,他脸上微有怒色,向白老爷一拱手,“白老爷,今日是老太太的大喜之日,我本不该说这话。可我实在忍不住想要问一句,在你眼里,我程安亭就只配与罪臣之子同席吗?”
“程公子言重了!”白老爷慌忙还礼,面前的虽是个小辈,但一点也不敢怠慢。
程安亭他爹虽然只顶了个虚职,但程家氏族多人在朝为将,势力不可小瞧。
程安亭冷哼医生,草草扯了个理由,就拂袖往外走。
走到顾琢斋身边,他停住脚步,神情颇为失望,“顾兄,你我同窗一场,我本来敬你光风霁月,洁身自好。我以为你祖父有过,你却是无辜。”
“却没想到你如此寡廉鲜耻,做出这样辱没圣贤的事。”
程安亭掷地有声,“我真是看错你了!”
程安亭一走,与他交好的几位学子立刻跟着告辞。有人离去,再留下来亦是尴尬,不过片刻,顾琢斋这桌便走得只剩下许乐安和宋修玉两人。
顾琢斋面色苍白,双眸浓黑如墨,没有半点神采。许乐安看够了笑话,翩然起身告退。
白老爷没想到许乐安会在席上对顾琢斋发难,想到自己平白无故得罪了程家,脸色便十分难看。
“顾琢斋,倒没想到你还有这分本事!”
他趁别人不注意,在顾琢斋耳旁咬牙冷笑。
“不过我告诉你,白顾两家既已退了婚,就再没一点瓜葛。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对婉宁纠缠不清,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顾琢斋低着头,沉默不语。
白老爷看着他这不死不活的样子,怒气更盛。他抬指点着顾琢斋上下,啧啧摇头,“你看你这臊眉耷眼的样子,就是我家的一条狗,过得都比你风光!”
顾琢斋抬眸看向白老爷,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抹恨意。
为了婉宁,他本准备今晚无论受到什么委屈,都通通咽下去。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的少年郎,虽然文弱,亦有血性。
顾琢斋眼神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激愤,白老爷心里一颤,面上却依旧强硬。他冷哼一声背过手,欲转身离去,回头走了几步,又不甘就这样轻描淡地放过他。
他向白管家招招手,白管家立即躬着身子凑了上来。白老爷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您放一百个心。”白管家谄媚答应。
他目光如毒蛇般滑向顾琢斋,想到当日在集芳堂受到的羞辱,得意一笑。
顾琢斋失魂落魄地离席,白老爷看到了,抛给白管家个眼神,白管家会意,点着头也悄悄退了席。
顾琢斋往天宁巷走,时间已晚,路上无多少行人。他走到一僻静街道,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用麻袋套住,拖到了小巷里。
“给我打!”
棍棒落雨般砸向他身上,他极力反抗,结果招来了更多拳打脚踢。
“喵!”
小巷里响起声凄厉的猫叫,白府的人定睛一看,便见到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色长毛猫,正蹲在墙头,细眯着眼睛盯着他们。
它轻巧跃下地,恰好落在顾琢斋与众人之间。这猫的行为太通人性,白府奴仆心里发毛,不安地望向为首的白安。
“一个小畜生,你们怕什么?!”白安压抑住心中的忐忑,大剌剌向前走上前,抡起一棍子往猫挥去。
“喵!”
黑猫灵动跃起,白安棍子还没落下去,脸上就火辣辣一痛。黑猫再次落回顾琢斋身前,眯成细缝的猫眼粼粼闪光,危险而凶狠。
“哼,打也打够了,今天就先放这小子一马!”白安带着白府家丁仓惶逃走,南煌在巷中化为原形。他解开麻袋,顾琢斋已昏迷不醒。
南煌玻璃珠般漂亮的眸子一点点沉聚起怒气,他重新变成猫,矫健地跃上墙檐,向白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