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梨是在铁板烧的梦演化出八爪鱼袭击时醒来的,梦中的束缚感和燥热一同带到了现实,入眼深深浅浅的红终于换回了她的清醒。在像抱住心爱玩具那样双手双脚的江衡云的控制下,司梨微微挣扎出了一个不那么热的空隙,抬起了头。
美人即便他眼下挂上了黑眼圈,也只显出病态的美丽,并无损颜值。司梨昨天累了一天,和江衡云玩亲亲玩了几轮早早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看江衡云这?样子,怕是做柳下惠付出了惨痛代价。
正忍笑忍得浑身发抖,身边的青年忽然睁眼,眼神清明锐利,透着冰冷漠然,高位者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司梨愣了一下?。江衡云很?快看清了面前是谁,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刚刚收紧的手臂也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眼中有了些刚睡醒的朦胧,“还早,怎么不睡了?”
司梨挑了挑眉,窗外的晨光显示起码是辰时了,这?可算不上早。简夫人和大舅母耳提面命跟她提过嫁人第一天要早起拜见?公婆(皇帝),怎么看江衡云压根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没睡好吗?”司梨贴上去亲了亲江衡云的下?巴,愉快地在他的狼狈后退中得到了自由空间。
江衡云几乎挪到了床的边缘,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这?回?答可太纯情了!司梨大笑,捏着江衡云的衣襟拽了拽,“该起来了,是不是还要去拜见?陛下??”
江衡云的笑收了收,司梨一怔,门外有内侍和婢女的声音小声问询,“主子可是要起身?”
“不必。”江衡云利落地翻身坐起,拉着司梨起身,他长发披散走到衣箱前,随意地拿了一件衣裳,“穿这个吧?”他做的太理所?当然,让司梨完全忘了前面要说什么。
过去听别人说起时只觉得奇怪,为什么描眉画眼穿衣都能增进感情,轮到自己了才?知道,原来平常的事换个人做,就充满了粉红泡泡。
洗漱穿戴已毕,两人一同出门,一路上全是道喜声,司梨跟着江衡云往皇城深处走去。因着太子大婚,各部休假三日,金碧辉煌的前朝大殿和各处楼阁静悄悄的,虽有四处的张灯结彩昭示着喜气,但仍让司梨感到些许不安。
这?不安在看到了由禁军守卫的内宫大门时达到了顶峰。
先前见?过的鲁喜在门洞阴影里打了个千,只开了个缝,上面甚至还有巨大门栓的红褐色宫门暗沉似血,最下?方还有喷溅的痕迹。司梨眉心微跳,看向江衡云。
“走吧。”江衡云轻声道。
除了宫殿,皇宫与司梨先前所?想象的没有半点相似,一路上幽静颓败气息浓郁,与其说这?是天下?权力的中心,还不如说是一座死寂的坟墓。随着一步步走下去,司梨能感觉到江衡云握着她的手越收越紧,指尖都开始发凉,她皱起眉,“释之?”
“抓疼你了?”江衡云如梦方醒般松开了手,“抱歉。”
乱糟糟的琴声自破败的宫殿中传来,江衡云没有进门,只是站在偏殿窗外,负手而立,看起来冰冷而超然,司梨停在了他身边。
经历了又一个冬日,窗纸已经烂掉只剩木质窗棱,殿内裹着明黄龙袍的中年人和江衡云眉眼有几分相似,正靠在妇人身上睡得昏昏沉沉,神?色里尚存惊惧。司梨见?过一面的袁贵妃身上穿的还是上次见到的紫色裙子,机械地拍着中年人的手臂,一只手胡乱拨着断了弦的琴。
“我曾说过,母后的改革让太多人不满了。朝堂、世家、宗室……包括皇帝。”江衡云的声音很轻,没有带一点情感,疏离又冷淡,就像在说不相干的故事,“先帝子女一共四人,陛下?行二,前面有得人心的太子,后面有讨喜的乐安公主和武艺超绝的越王,只会吃吃喝喝的他本是一辈子庸碌闲王的命,爱上了我母后,求娶时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他反正是个无用之人的话。”
皇后云笙和皇帝的故事十分老套,一个闲王意外登基,自己自卑又自负,折腾出了各种幺蛾子,最后只能在依附皇权的新进宫的秀女身上寻求肯定,夫妻走到了尽头。表面上被袁贵妃气死的皇后实际是被下?了毒,掌了兵权的太子回?朝后,自然没有动了手的人好果子吃。
江衡云限于承诺,留了他们一命,为了避免朝堂动荡封锁了消息,这?些年看起来是皇帝掌权,实则是内阁与太子联手处理朝事,听起来倒有几分君主立宪的味道。
“……至于江平,幼子何辜,不让他接触那些野望,平安长大罢了。”江衡云自嘲地笑了一声。
司梨看着身侧脸颊紧绷、声音越来越无法保持平静的江衡云,心有所?悟。若说江如翡是因往事将自己封锁,江衡云或许就是那个看起来走出去实际上从未走出一步的人。看似幽禁的是做了错事的贵妃和皇帝,又何尝不是在惩罚他自己。
“释之。”司梨牵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在江衡云回?头看向自己时,笑起来,“皇后为你起名释之,就是为了告诉你放下。我早都说过,人要朝前看,以后你还有我呀。”
蒙着厚重阴霾的宫廷往事仿佛没有在少女心上留下?痕迹,她笑得依然明媚动人,江衡云喉头微哽,心底的冰冷仿佛被敷着手掌的温暖手心捂住,一点点暖意泛了上来。
“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母后?”司梨看到他神?色软化,再接再厉。
江衡云垂下?眼,“见?不到了。”
“啊?”
“母后停灵后,身体如沙消散于天地间,无影无踪。”